乐言一滞。
脚一滑,乐言“扑”地摔在地上,和阿瞳大眼瞪小眼。也是,他想。
“对,你怎么没去当杀手?”
“笨蛋,”阿瞳翻身,在他脑门上一弹,“你爹、你师父保护你是为什么啊?是为了让你变成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吗?”
乐言愣住,不答。
“他们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啊!”
好好活下去。
是的。
师父闭眼之前,确乎说过这样的话;心智已迷离的母亲,对于世间最后的恋恋不舍,也是这一句。
这些年,在血污中打滚的自己,算不算活好了呢?
“喂,小破孩。”
乐言回神时,阿瞳已起身拍拍屁股推门而出。
“嗯?”
“这也是你妈教的?”
阿瞳把“嗯”音弯折三下,伴随着摇头表示不是:“徐伯父教的。”
说罢一溜烟没了影。
乐言便也忘记问她究竟怎么进来的。
一扇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曾经狭窄而枯燥的人生,忽然多出许多鲜活明艳的可能性,撩拨着他的心,让他的太阳穴欢快地跳跃,连呼吸也不能平静。
然而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仔细想一想,深黑色的现实就夹着黏稠的血红,比肩接踵地蜂拥到面前:阿瞳,十八岁了。
带给他这个消息的是淡淡的一丝气味,夹在花香和叶草的清芬中,在挂着弦月的夜幕中,几欲消失,却又极其突兀。
它咸腥、像是泼上铁锈后风干的泔水。
乐言这样的老手自然知道,那是陈年血污掩饰不去的恶臭。整个圈中只有一个人身上常带着这样的污浊气息。
眉间一凛,他飞身上房。房顶上已等着人。
“豺狗,果然是你。”乐言冷笑,“把你叫来,看来傅大小姐这次下定决心要战个痛快了。”
乐言对面的人一头枯黄乱发,佝偻着背,缩肩低头,硕大的眼睛向外凸着,嘴扁而大,唇角裂到颊中。
他叫柴彪,如今圈中公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把手。
就算乐言也不敢夸口一定胜他。
可惜他有三大“差得令人发指”:外形、卫生习惯、工作方法——这三者缺一就难以登上“传奇级”的神坛,他一样不沾,加上时常误伤的迟钝头脑、对傅敏予毫不掩饰的谄媚态度,评价低得与实力不成比例便也无可奈何了。
虽然他总在推销“金毛狮子”这外号,但背地里,大家还是叫他“豺狗”。
只见他因为“豺狗”两个字沉下眉,极怒反笑,嘿嘿一声,露出一口黑黄相间、肉食动物一般的尖牙:“是你老子我。”
刀便挥过来。
那是柄绿锈斑斑的青铜大刀,钝,卷刃的刀口上星星点点的黑红,不知是什么时候哪个人留下的血和肉。
乐言站定不动,看准铜刀来势,右手摸出最大的一柄“秦广”,在那刃缺处只一挑,柴彪的刀便拽着他的右臂斜里刺飞出去——左手中,十殿阎罗中最小的“转轮”已经逼到那敞开衣襟满是焦枯卷毛的胸口。
说时迟、那时快,乐言身后,不声不响凭空多出一柄折扇,正中的一根竹扇骨陡然冒出,尖锐、锋利、淬着孔雀蓝,转眼已将点到他后心。
乐言仿佛早料到有此一招,并不回头,脚下加力猛向柴彪粘去,同时右手一翻,扭到身后,“秦广”旁已多出柄“宋帝”,两刀一夹,那尖端被生生地剪断,再一抖腕,便向着来处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