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魑一震,忙不迭一矮身子,顺势拾起地下的长剑,抬手一格,“当”的一声,竟格了个火星四溅,长剑顿时短了一截,柴刀却也豁了口,“砰”地四散开来,将小枕稚嫩的脸颊划出一道血口。
“檀姐!站起来啊!”小枕脸上带着笑,挥着已然扭伤的右腕又上,仿佛不知疼痛,半截柴刀在他断了筋的手里,刀意反倒通透灵动了许多,直将玄魑一柄短剑逼得左支右绌,“快站起来帮忙啊!”
然而,解脱了束缚的苏檀却全身颤抖地跪在沈玉棠面前,怎么也提不上力气:“小枕……你……快走……檀姐累了,不想再逃了……”
沈玉卿因她而死,现在……轮到小枕了么?
十年前她就应该是一个死人,她背天逆命逃出来的,竟是现在这样一个结局。
魑魅魍魉的首位自然也不是一般角色,两三招后,玄魑脸色一冷,突然吐气开声:“看够了!”
言罢长剑一横,猛然向着柴刀刀口撞去,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小枕脸色一变,众人只听到“咔嚓”一声,但见他手中柴刀一碰到长剑,右腕便整个翻折过去,火星一闪,柴刀崩裂。
两人交错而过,小枕挺直身子,手里的柴刀一松,“铿”地落地,他眉头紧蹙,将右手手腕翻转了过来。
沈家人正要欢呼着一拥而上,却见玄魑的身形猛然一顿,胸口插着半截自己的长剑,缓缓软倒。
小枕拼着废了自己剩下的一只手,一招之间重伤了四凶之首!
沈家人均是被他这样不要命的狠劲惊得背后发凉,逼迫上前的脚步也不自主地慢了下来。少年带着一双扭曲得无法复原的手冷冷看着缓缓上前的白魍一眼:“斗米刀法的开山祖师……双手残疾……我现在还有两只脚……”
白魍浑身一个激灵,手中赫赫生风的九节鞭一抖,险些拿不稳落在地上。
小枕绷紧了嘴冷冷地看着余下的众人,意气风发不可逼视,然而他嘴角挑衅凶狠的笑意却带着一丝苦涩:气力已竭,双手已废,而对方人数众多,若不是惧他方才数刀之威,这里的人早已一拥而上,将他变成一摊肉泥。
“小枕!”
腰身突然一紧,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啜泣:“小枕……我叫你快走,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檀姐……”小枕哭笑不得地看着突然泄了自己气势的女子,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你何尝不是为了我孤身一人跑来送死,我一个大男人,又怎么能输给你这小女人?”
“别哭了……我快没力气了……”小枕垂着两只断手,一边用尽所有的力气瞪视着意图逼上前来的众人,一边却用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声音对着女子说话,“檀姐……我没有力气了……快替我拔刀啊……”
苏檀却只是落泪,全身虚脱一般靠着小枕说不出话来。
“拔刀啊!”少年被背后浸过来的泪水烫得浑身颤抖,“檀姐,我才十五……我不想死……你再不帮我,我就要死了!”
苏檀泪眼蒙眬地看着自己依靠的这个男孩,十五岁单薄的身子挺得笔直,双手垂落,头颅却高高扬起,他的身侧,是无穷无尽逼迫上来的黑色死亡。凭这身本领,他原可以安然到达临华的叔父家,然而他却不管不顾地来了,哪怕要折了手折了脚折了腰,却仍要这样义无反顾地站在她眼前。
不为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不为万人寻觅的名利权柄。
只为这五斗米的活命之恩,这卑微的一点点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