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是小地方，将就着喝一口，润润喉舌吧。”

大白碗配白水，一样的洁净。我本以为眼前的贵人必要勃然大怒，没想到唐未央接过白水咕咚咕咚猛灌几口，喝了个干净。

“从蜀地出来，赶路赶得急了。”唐未央人畜无害地一笑，轻轻一句话遮去了他来时的狼狈，“山川甘露，不逊菊茶，不逊乎，不逊也。”

大白碗放还周管事，唐未央摇头晃脑地拽着我听不懂的怪话，与阿九公对视一眼，两人哈哈大笑，一时间两人竟然有了些莫逆至交的感觉。

“卖皮肉的小白脸，你当这还是你们蜀中的唐门么，上头罩着下头哄着，告诉你个不开眼的东西，进了这糟院子，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喝菊茶？拽古语？你问过崔大爷手里这口刀么？要想在这混下去，识相的，先上油水来哄崔大爷开心。”

墙根里的崔大猛豁然站了起来，二猛、三猛跟在老大身后，三条黑黝黝的汉子晃着膀子走出墙角下的阴影中，狰狞凶猛的面孔暴露在阳光下。崔家老大手腕一抖，长刀亮在了半空中，不是上品宝刀，却足够锋利，刀尖遥指唐未央手上那枚玉扳指。

唐未央脸上带着惊恐，后退，摇头。

崔大猛的眼睛眯了起来，眼睛缝里闪着丝丝杀意。

破落院不是大江湖，可也不是烧香拜佛的大庙，这院里住的，更不是吃斋念佛的大和尚。亡命徒们聚在一起，总要生出些事端，大贼打小贼，大匪打小匪，大剑客打小剑客，破落院里的规则是——只要不闹出人命，随你们折腾。

所以崔大猛出刀，刀式不快，没砍脑袋，没削脖子，普普通通一招力劈华山，砍向唐未央的胳膊。

我没有看错，唐未央明显在害怕，他站在原地，两腿如筛糠，哆哆嗦嗦一副站不稳的样子，只有手在衣服里一阵摸索，陡然甩手。

惨叫！

崔大猛在惨叫！

单刀掉落，崔大猛摔倒，粗壮的汉子哀号不止，大手捂着血糊糊的脸颊，脸上是无数细小的钢针，密密麻麻。唐未央的手里，是一个精致的小银盒，针就是从那银盒里撒出的。

“暴雨梨花针，五步必杀的利器，唐门巧夺天工的物件，没救喽。”

阿九公右手捋着下巴上白花花的胡子，摇头晃脑地下了结语，话里带着几分对唐未央的恭维。

“山风多寒，这糟院子阴冷，莫怠慢了唐公子，我那老窝旁边的屋子还不错，请唐公子在那边歇息吧。”

周管事点点头，要张寡妇和我去给他安置。

阿九公是破落院破落客里的主心骨，得了他的恩惠，唐未央的好日子便来了。

明眼人都对阿九公那点儿小心思瞧得明白，唐未央是蜀中大户唐门里的公子，论起江湖地位是可以和少林武当掰掰腕子的角色，论起财力势力唐门中人独霸蜀中，庙堂与江湖皆有唐家人的位子。

谁都不相信唐未央能在这糟院子里久居下去，所有人都认为这不过是大户人家里的公子哥儿闹闹脾气，耍耍性子来这院子里尝尝新鲜，品品滋味。过个三五月，待这大少爷腻味了这穷苦日子，还得拍拍屁股回他的唐门，当他的公子做他的豪门贵胄。

此时若能和这公子结交一二，日后总有说不得的好处。

阿九公是这般心思，其他人也是。

周管事曾经私下里叮嘱我，要我好生款待这位公子爷，他说唐未央和这院子里的其他人都不同，若能得未央公子垂青，日后他出院回府之时，便是我飞黄腾达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