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一坛子酒,何凤三连三分之一都没喝到。原来他看罗觉蟾不顺眼,后来干脆把酒坛子丢在一旁,自行离开,白白便宜了某个蹭白食的。
之后几日,两人船上共度,斗气无数,因为毕竟不能动手,何凤三吃亏不少。他恨得牙根痒痒,心道:什么时候,一定要把这个面子找回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被他等到了一个机会。
这一天船停在一个僻静所在,何凤三觉得无甚特别,并未下船。罗觉蟾在船上却有些气闷,于是下去摇摆。
此处虽小,却也有个市集,罗觉蟾逛了一圈,见里面有三五个不成气候的葫芦虫具,一两个看不出个数的水上漂鼻烟壶。他心道小地方果然没什么东西,正要走,却见角落里站了一个人,手里拿了件稀罕物事。这样物事长不长,短不短,黄不黄,白不白,看模样是一管箫。罗觉蟾走过去敲了两下,见其材质非金非玉,非铜非竹。他又摸了几把,心下暗惊:“这不是一管纸箫么?”
纸箫产于福建一带,清时这种技艺便已失传,这箫虽为纸制,但其音不窒不浮,尚在好竹之上,堪称绝妙。老北京的旗人子弟,就好这些杂项玩意儿。罗觉蟾虽然鄙薄自己的出身,但在这些事上,他倒是十足的旗下风气。
他虽心动,口里却要挑剔一番:“这是个什么东西?颜色儿一点儿不正。”这才是真正买家要说的话,但凡夸奖道“这东西很好”,必然不是真买主,有意要买的人,才会挑些小毛病。
但这位卖主似乎不懂这意思,硬邦邦地答了两个字:“纸箫。”
罗觉蟾被噎了一下,又道:“纸也能做箫?这倒奇怪,你卖多少银子?”
那人道:“二百两。”罗觉蟾倒退一步:“二百两?这个玩意儿你要二百两?”
那人脖子一梗:“爱要不要。”罗觉蟾没见过这么大爷的卖主,再看这人一身破旧长衫,书呆子模样,心道讲虚套无用,道:“我有心买,落个价,一百两怎样?”
那人一摇头:“二百两。”罗觉蟾道:“我加你二十两如何?”
那人又摇头:“二百两。”罗觉蟾道:“还嫌少,我再加十两,不能再加了。”
那人只道:“我要二百两。”罗觉蟾一咬牙:“我给你一百五十两。再多,我没有了。”这次他没撒谎,他身上一共只一百五十两银子。
那人只是摇头:“我欠了人二百两银子,你有我就卖你,没有便罢了。”
罗觉蟾心道自己怎么遇上这么一个迂书生!按说那管纸箫虽然难得,但委实值不得这些银子,然而罗觉蟾一心爱上了它,怎样都想弄到手。
他思量片刻,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拿银子去,可不要卖给别人。”
他一口气飞奔到船上,找到何凤三:“三爷,我有一件急事,手头缺五十两银子,您先借我,过后一定如数奉还。”为了纸箫,他也不顾二人一向不睦了。
何凤三故作惊讶:“岑贝子,五十两银子您都没有?不能吧。您都没有,我又怎拿得出?”罗觉蟾板起脸:“何老三,你少来骗我,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人情。”
去年何凤三关在天牢里被人救出,罗觉蟾也出过一份力。何凤三听他提到此事,便道:“我是欠你一次人情。将来你被人抓了,我一定救你出来。但说到银子,我委实没有,不信你来搜。”说着拍打衣服,以示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