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世鸿不悦,酒杯重重一搁,板着一张脸质问:“逃荒的怎么了?”
张禀生双手高拱行礼:“请知府大人海涵,学生之前受灾民侮辱,好不容易逃回城,从此发誓决不与逃荒之人为伍。”
这话可就说得重了,他身边的第二名秀才陈端茂,正是逃荒而来。
席上众人一片哗然!
知府大人听罢,大怒击案:“你好大的胆子!”
张禀生跪下,背绷得笔直,朗声重复了一遍刚才所言:“学生绝不与逃荒之人为伍!”
蒋世鸿被气得攥紧了拳头,他死死瞪着张禀生,对方却不卑不亢地与之对视。
良久,宴席气氛僵持,陈端茂起身,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阔步上前。
“学生不才,毛遂自荐愿意做鸿胪书院的山长,恳求知府大人给个机会。”
陈端茂贸然上前自荐,与自身来说是冒险之举,与知府来说却是一道台阶。
蒋世鸿满目失望地把视线挪开,重新正视打量眼前这位少年,他虽然衣着朴素,但身姿挺拔,谈吐不错,卷子他看过,学问和张禀生在伯仲之间,的确是不错的人选。
“也好!”
“今日莛宴散了吧,陈秀才留一步。”
几位秀才起身告辞,大家离开知府宅邸时忍不住讨论。
“哎,要不是张秀才不识抬举,搅了好局,指不定知府大人还能再聊上几句。”
“我没看出来,陈秀才是个眼明心细、胆大敢拼的人,若当时毛遂自荐的是我,那现在我会不会是鸿胪书院的新任山长?”
“嘁,你做什么美梦?若你敢自荐,也轮不到你,谁叫你只考了第七?”
文秀才是第八名,挂尾名次,他跟在众人身后,只听不说。
众人不大爱和文修齐说话,大家都知道他天天在外面卖伞,家境贫得很,能考上秀才是顶天了,他再无资质科考,再闲聊几句各自散去。
张禀生不爱和这些附庸风雅、自抬身份的人为伍,他孑然一身缓步走出来,自家小厮在外候着,把方才一众秀才的对话听了全乎。
他心惊肉跳地快步上前,试探地开口:“公子,您惹怒知府了?”
张禀生摒弃在知府面前的伪笑,不在意地接过暖手炉蹬车,语气恣意:“怕什么,大惊小怪!”
“公子,人家是知府,临安的父母官,咱家老爷只是个员外,比不得现官大呀!”
“好了,聒噪!”张禀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有实力才不仰人鼻息,陈端茂的做派,他看不上眼,身份更是云泥之别。
“知府大人岂会为了这点小事与我置气,我可是临安府城唯一的禀生,待以后我考中举人,是他的政绩,他的门面。”
“家里两个表妹走了吗?”
小厮垂首:“尚未。”
“罢,回别院。”
自从张家亲戚拖家带口地找上门,张禀生就搬出家门了,为此他爹娘没少来别院请。
张禀生每回拒绝只有一句话,什么时候这些莺莺燕燕走干净了,他再回家,谁料他越不回家,张府越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