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峰毫无察觉,继续说:“你们知道就最好啦。钱关索是禹城最有名的车马商,官府很多马也都是他帮忙弄的。我见过他,一个矮胖子,整天乐呵呵的,果真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他从前年开始啊,生意不仅在车马上,还笼络了一批泥瓦匠、土木匠,甚至连京城工部通下水道的人都有几个在他那儿挂着职,如今京城修缮房屋、营建塘池之类的也都找他――哎,他还振振有词,说衣食住行四件事,前两样家中娘子管,后两样他管,这就叫......”
桑衿听得真有些无奈了:“桑峰,你能不能从那场杀人案讲起?”
“好吧。”桑峰颇有点挫败,“今天傍晚,近黄昏时,钱关索和手下一个管事的在西市酒肆喝酒,结果喝醉了就大骂那个管事。至于原因,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原来那个刘癞子本就在坊间被人唾骂,听说魏良被天雷劈死后,觉得世间种种报应不爽,所以每日闭门不出。但那破门破屋的,他又怕被人破门而入害到自己,竟去找那个管事的赊账修房子。管事的也不知为了什么,叫了几个人花一下午给他修了门窗。钱关索喝酒时一听,火气就上来了,说这么一个人人喊打的混账,又穷得连修缮都要赊账,管事的是泥巴糊了七窍才答应吧。他骂了一阵,借着酒疯,带管事的直冲刘癞子家,说今日就算把他家拆了,也要讨还这笔钱。”
桑衿对于他这样的叙述十分满意,所以点头,问:“他找到刘癞子,然后起冲突了?”
“不!当时酒肆内的人一看有热闹,老大一群人都跟着他走到刘癞子家门口。据说那门窗修得确实不错,加固的门,加固的窗,那窗户都是半寸厚实木板。他家门窗紧闭,简直就跟铁桶似的。钱关索一边踹门一边大骂刘癞子,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后面有人给他递了一把斧子,钱关索借着酒兴就把门劈开了,众人怕他拿着斧子进去会把刘癞子给劈了,赶紧把斧头夺下了,还给原主――你猜那个递斧头的人是谁?”
桑衿摇头,桑峰又转头看连顾伏桦也猜不出来,顿时有点得意:“这人啊,出现在此处也奇怪,也不奇怪,正是王老头那老头儿啊!”
桑衿诧异问:“他怎么会在那里?”
“禹城人修缮房屋,不是经常在壁上安那种放灯盏的托儿么?王老头常和那个管事的合作,给人安灯盏托儿。这回西市的那个酒肆就在他的香烛铺旁边,听说是向刘癞子讨钱,王老头大嚷说,刘癞子答应赔钱给他的,如今还不足额呢,可这个刘癞子有钱修房子,居然没钱给他。所以他一气之下,拿起劈蜡的一个小斧子就一起跟去讨钱了。”
桑衿对于这个老头儿无话可说,只好又问:“然后他们一群人就把刘癞子给劈了?”
“不!刘癞子已经死了!”桑峰激动不已,一拳砸在桌上,力道大得连那个茶壶都跳了两下,“他们一群人踹开门,发现屋内破床上,那个刘癞子躺在床上,已经死得僵直。天这么热,屋内又紧闭着,整个屋内都已经有点发臭了!”
桑衿皱眉追问:“当时情形呢?”
“当时旁人闻到臭味,都已经觉得不对劲,唯有发酒疯的钱关索扑上去,还抓着刘癞子的衣服想拎起来打一顿。正跟在他身后的王老头赶紧上前将他拉住,但刘癞子的尸体已经被抡到了床沿,等钱关索被拉住一松手,扑通一声就摔到了地上,死得都已经僵直啦!王老头蹲下去把地上的尸体翻过来一看,吓得魂飞魄散,拉着他赶紧往后跑,钱关索一看见尸体那扭曲的面容,也吓得往后连退。两人跌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旁边围观的赶紧扶人的扶人,报官的报官,叫里正的叫里正。等报到大理寺,已经快天黑了。我一听说是刘癞子死了,赶紧过去看了尸体,就跑来找你了。”
“刘癞子怎么死的?”桑衿问。
“被刺死的!伤口薄而小,应该是尖锐的那种小匕首,宽约一寸半,而且凶手力气甚小,伤口并不深,对方也知道自己力气不大,所以在凶器上淬毒,扎了他两刀就跑了。现场没有留下凶器,应该是凶手带走了。”
“有挣扎痕迹吗?”
“没有,凶手应该是趁着死者在睡梦中行凶的。”
“伤在何处?”
“刘癞子当时背对着墙面对着门,侧身睡在一张窄床上,尸体就呈着那种自然睡卧的姿势。不过他浑身烂疮,验尸的时候简直没恶心死我。”桑峰说着,一边比划着自己身上,“伤口一处在左肩琵琶骨下,一处在肚脐右侧的腰上,伤口都是斜向下的痕迹,明显是刘癞子睡在矮床上时,凶手蹲在他的床边刺下的。”
“挣扎的痕迹呢?”
“没什么挣扎痕迹。”
“不合常理。”顾伏桦冷静道。
桑衿点头:“是不合常理,并非要害,刺得又不深,死者至少应该有挣扎反抗。”
桑峰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们:“我也不知道呀,我过去验尸的时候,尸体已经躺在床下了。但是按照当时打开门后众人的说法,刘癞子确实以睡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桑衿微微皱眉,先抛开了这个疑惑,又问:“刘癞子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这个我可以确切无疑地断定,最迟不会迟于今日午时。他绝对是在午时或者午时之前死掉的。”
“也就是说,在王老头和钱关索闯进门之前至少两个时辰,他已经死了?”
“对,就在刚刚修缮好的屋内,加固了门窗的那个铁桶般的房子里。门紧关着,里面上了门闩,钱关索当时重重踹了好几脚都没踢开。唯一的窗户是一整块的厚实木头,没有任何花纹,从里面上了窗栓。而墙壁都是夯实的黄土墙,连老鼠洞都没有。”桑峰一脸抓狂的模样,“所以,凶手从何处进来杀人,又从何处出去,并把门窗都从内锁好,不留一点痕迹呢?”
桑衿微微皱眉,又问:“目前看来,物证是一点都没有了?”
“是,没有。但是......人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