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裴京墨再次低笑出声,“百姓看是无知愚昧,实则最会察言观色。谣言刚出来时,他们或许会惶恐,但用不上两日,他们便会沉静下来,紧盯住那些他们眼里的权贵名流,视他们的言行为准则,来判断自个下一步的行动。”
“而这些权贵名流,在谣言刚出来的当日,他们也会静观其变。如果谣言之外,还有别的动作,为表忠心,他们或许会同你划清界限,或者说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一把。但若只有谣言,那么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权衡利弊。”
“这也是为何要说,如有意外发生,只邀请那一部分人参加庆贺宴的原因。”
“物以稀为贵,利益也是一样的。”
“当你的利益足够大时,被你邀请,是他们的荣幸。”
陈钰仔细思索着他的话。
半晌后。
她说:“意思是,这次的庆贺宴,我需得在邀请来的党派中,选择一个,对不对?”
裴京墨不答反问:“你想选择谁?”
“我好像只能选择端王。”这个问题,陈钰早就想过,因而回答起来,显得极是轻松,“我和晋王有仇,和皇上……皇上想夺我父亲兵权,也算是有仇,那就只余一个端王了。只是选端王不难,难在我选了端王后,皇上和晋王联手对付我时,我要如何破局?”
“选择端王是个不错的主意。”裴京墨看一眼昏昏欲睡的陈离,叩着手轻轻敲两声,将他惊醒后,又目光严厉的看他两眼,将他瞌睡吓没了,方才接着往下说道,“不过,选择了端王,并不代表着,你不可以再选择别人了。”
陈钰惊讶的看着他。
裴京墨温和的勾一勾唇,“有问题吗?”
陈钰赶紧摇头。摇头完,又诚恳请教,“选择了端王,要怎么再选择别的人?”
“你是怎么报复晋王的?”裴京墨问她。
“一点一点剪去他的羽翅,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失去所有,而又无能为力。”陈钰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是如何剪去他的羽翅的?”裴京墨继续问。
陈钰回答:“以前的话,是利用陈二小姐。端王得他的外祖范家辅佐,是因为范家知道,端王得势,便是范家得势。这个道理,本来落在晋王这里,也是顺理成章的。但陈家底蕴太差了,又天生的自私自利。得之没有大利,可弃之,又极有可能会成为大患。所以晋王不得不暗许后位,将陈家死死的绑在他身边。”
“大长公主的赏荷宴上,我故意挑明他们的关系,本是打算将他们彻底绑在一块,让他没有办法再拿王妃之位,去捆绑别的大家族。结果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给他和林六小姐赐了婚。”
“所以我只好改变主意,利用皇上的赐婚,挑唆陈二小姐对他的情分。目前看来,是已经成功了的。”
“不过,林六小姐那边也得解决。”
“我打算将苏采苓送到晋王身边。”
“这是第一步。”陈钰对他,毫无保留的说着自己的计划,“第二步也是今日我过来找你的第二件事。”
将杜承安救人以及救人后就诉衷情的事,事无巨细的同他讲了一遍后,陈钰才接着说道:“能救一个人,叫巧合。救两个三个,还几乎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落难,再得他所救,那就不叫巧合了。而且我也相信,他这样的勾当,不仅仅只做了这么几回。所以,我想查下去。查他算计程小姐、岳小姐等人的证据,也查他还救过的其他人。我要除掉杜世子这个晋王最大的助臂!”
“但我没人可用,也信不过旁人。”
“皇上派去上洛郡剿匪的是府军左卫。”裴京墨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而府军左卫,原本是负责戍卫京都东南二十四坊的禁军。这个东南二十四坊,就包括了平康坊、宣阳坊、东市等。”
“既是从上洛郡流串过来的流寇,那就要到上洛郡去查。”
“上洛郡,嗯……回头我会安排下去。”
陈钰应好。
裴京墨缓一缓后,又说道:“中立保守派,你不用理会。对付晋王的手段,就按你的计划。只是计划之外,你可以在每一个痛击之后,适当的扔给他一颗甜枣,等他抱着希望,再给他又一个痛击,如此反复。”
陈钰双眼霎时大亮,她望着他,眉目璨璨道:“你应该早跟我说的,早跟我说的话,我肯定从一开始就这样对付他了!”
裴京墨宽慰:“好的方法,就要用在合适的地方。”
陈钰歪头想了想,“你说的也对。我要是一开始就用这个办法的话,庆贺宴后,就不能阳奉阴违了。”
阳奉阴违。
裴京墨低笑出声。
陈钰也跟着笑了笑。
笑着喝过半碗茶,将说正事时激荡的情绪给平复下去后,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裴京墨指尖一僵,抬眼问寻的看向她。
“还想瞒我是不是?”陈钰搁下茶碗,从怀中将那块千年寒冰玉髓玉佩拿出来,“这根本就不是顾小郡王送给我的,而是你,对不对?”
裴京墨暗松一口气,又默默的呷了两口茶后,点头承认道:“我不方便出府,便让他拿着玉髓去请姬无缺雕琢。他为报复我不经他同意,就开封了梅花酿,便也不还我玉佩,径直给了你。”
见她听不明白其中的恩怨,裴京墨支着额,笑叹道:“是他摘的梅花,也是他挖坑埋的酒。使唤他做这些事时,我答应过他,酒好后,第一个让他品尝。”
难怪当初看到秋桑抱着梅花酿时,他会做出那副表情。这中间,竟还有这番典故。陈钰惊叹之余,问他道:“那你为何不跟我说?”
裴京墨和缓道:“只要给到了你手里,谁给的,并不重要。”
陈钰心里热意翻滚,滚得脸色都染上了绯色。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滚烫后,她小声说道:“那也要说的。”
裴京墨‘嗯’一声,“再次再遇到这般事,一定给你说。”
陈钰应好。
就着这件事,陈钰又想起来何冲利用死士袭杀她,而后借机清剿万年县衙异己的事。
给紫芙她们带去的信上,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但裴京墨依旧耐心极好的,又同她讲了一遍。
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木蛟也回来了。
陈钰看到他,立即搁下茶碗,起身追问:“怎么样了?”
裴京墨知晓她着急,吩咐道:“直接说结果吧。”
木蛟便直楞楞的说道:“真掌柜没有听你的话,他还在买地皮,还在做‘百善堂’的修建准备,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柜,竟然敢违抗你的命令……”
“那就好。”陈钰松气。
“哪里好了?”木蛟反驳,“违抗命令,可是大忌。这样的人,就该……”
裴京墨打断他,“真掌柜为何没有听她的话?”
木蛟挠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说:“真掌柜说,‘百善堂’是修来保护华阴郡主的,不能因为一点谣言就前功尽弃。真掌柜还让属下转告华阴郡主,何大人昨日夜里,又送了好多座山和近万亩的慌地给他,不过条件是,要将长安县衙管辖下的流民,也一并安置了,就这些,没了。”
“退下吧。”裴京墨道。
木蛟果断的转身退出去了。
“好多座山和近万亩地……”陈钰啧两声,“竟是小瞧了何大人。”
“不是你小瞧了他,”裴京墨叩手轻轻敲一敲书案,凝目细思了片刻后,说道,“是有人透过那些谣言,窥探出了某些事情的虚实,进而做了选择。”
“会是谁?”陈钰问。
裴京墨摇头,“有几个猜测,但具体是谁,还得查一查才能知晓。”
陈钰道:“那你查清楚了,告诉我。”
裴京墨轻笑,“好多座山和近万亩地,显然不是一个人能拿出来的。具体是谁,等到你的庆贺宴,自然就见分晓了。”
“也对。”陈钰点头,“这么大个人情,对方不可能不表露。不过……我好像也知道是谁了。”
“说说……”
看字还未出口,木蛟突然去而复返,对着两人的目光,他在门口止住脚步,“就…最后一件事。真掌柜让我转告华阴郡主,金四公子大概在申时,会抵达京……”
陈钰猛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