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郡主瞧她一眼,又瞧地契一眼,福至心灵道:“你是让我……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文安郡主明明坐立难安,却还要执意留下来帮着写请柬。陈钰劝了几句也没有劝住她,只好将邀请两百来人的事,同她大致讲了一遍。文安郡主听完,果然坐不住的连午饭也不吃了,起身便匆匆告辞离去。
陈钰送她出华羽院,看她坐着羊车走远后,独自在屋檐下站了一小会儿,才拐脚去了福熙院。
“还在担忧外面那些谣言?”用饭之时,金氏见她心不在焉,搁下筷子,为她盛上半碗汤后,轻声问道。
陈钰拿起银匙,搅着碗里的莲子,摇一摇头后,终是绷不住的将杜承安救人的事,同她说了。
金氏听完,脱口说了句‘这人是已经坏到了骨子里’后,才问她道:“你想查他救人的事?”
陈钰点头。
“救一个人或许是凑巧,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的救,那就不是凑巧可以解释的了的了。”金氏微微皱一皱眉,“这些赵小姐、程小姐也不是小门小户的小姐,这种明摆着就是被他算计的事,她们家中的长辈没有报案或是查一查的吗?”
“报案了。”陈钰轻叹道,“长安县衙查证过后,确定了那些作歹之人就是流寇。”
“流寇就专挑着这些小姐下手?”金氏不是特别理解的说道,“还专挑着杜世子会恰巧经过的地方下手?”
“谁知道呢。”陈钰说道,“反正长安县衙探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金氏虽跟着定国王妃学习了不短的时日,但对于朝堂上的事,还是知之甚少。官府这边走不通,她便顺势问道:“那些小姐的长辈呢?他们是什么态度?”
陈钰摇头:“他们是什么态度,我不知道。只知道程小姐、岳二小姐她们都不愿意站出来指证杜世子。”
“官府都已经定案是流寇伤人,她们就算出来指证,没有证据呀。”金氏耐心的安抚她道,“况且,女子名节大于天,她们出来指证,就要将自己放在被众人非议的风头浪尖上。她们自己可以不用在意名节,但她们身后的家人呢?”
“诚如金家一般,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任何人能自私的只顾自己,而不管别人。我们如此,她们也如此。”
陈钰愧疚道:“是我思虑不周。”
“你确实思虑不周,不过知错能改,就是好的。”金氏笑着让她吃饭。等听完饭,坐到正厅里用茶的时候,又才接着说道,“你想揭穿杜世子,不一定非要从被救的这些小姐身上着手。”
“你也说了,杜世子肯定不止救她们几个。而你眼下,从他所救的小姐身上着手的打算已经失败了,那为何不换一个思路,从那些流寇身上着手呢?”
陈钰‘嗯’一声,“我也想到了的,那些流寇不会凭白无故听他的使唤。只是,他每每救人之时,都将流寇给杀光了。想要从他们身上着手,恐怕也不容易。”
金氏笑盈盈的看着她,“文安郡主跟你说,那些流寇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上洛……”陈钰双眼微微一亮,“我明白了!既然长安县衙查实过,那些流寇确实是从上洛郡流串过来的流寇,便证明他们不是无名无姓。只要从这方面着手,就一定能查到蛛丝马迹!”
金氏含笑点头。
陈钰的沉闷之气刹时一扫而光,搁下茶碗,她迅速起身道:“母亲歇着吧,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母亲了。”
“慢些!”金氏看她风一般的跑出去,心一纠,赶紧叫着花楹几个跟上她。
陈钰一口气跑回了华羽院,才想起来问秋桑,“顾小郡王是不是已经不在春江府了?”
秋桑点头,“天一亮,顾小郡王就离开了。”
“那我岂不是白跑了?”陈钰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些气馁。不过随即想到也不急于这一刻两刻,便又打起精神来。回屋中净过面,又换了身衣裳后,静下心来写了三十张请柬,眼见太阳西斜得差不多了,她收拾收拾,快步去往山水院。
裴京墨和杜昌龄在凉亭里,边下棋边喝着小酒。
凉亭里明明摆满了冰盆,但两人还是唤了几个下人围在身后,不停的给他们打着扇。
陈钰进到凉亭,两人连眼也未抬。
陈钰也不跟他们计较,瞧着边上还空着把贵妃椅,且贵妃椅前还摆了张书案,便心血来潮的让花楹、宛童和紫芙回去将她的笔墨纸砚拿过来。
而后。
就在他们身旁,安安静表的写起了字。
裴京墨抽空瞧了两眼她的字。
她的字比之以往,进步了许多。
虽然依旧称不上好,却一撇一捺,都工工整整、端端正正。
就是写字的姿态不太标准。
一会儿歪着脑袋,一会儿又托着下巴,一会儿还要张嘴吃两口天冬喂过去的水果,或者用沾了墨的笔去戳一戳旁边冰盆里的冰块。
裴京墨有意纠正她,但扫见自个身上的衣裳,又打消了想法。
拖拖拉拉的写完一百个字,陈钰抬头,见他们俩的棋局还没有结束。只好低头继续写字,写了不到十个,便又开始左看看、右看看。边看边问秋桑,“真掌柜将信送出去了吗?”
“应当是送出去了。”秋桑说。
陈钰收回目光,在左上角写上京都,又在右下角写上洪源郡。最后将两者之间,用线连起来后,轻叹道:“好想外祖父、舅舅、舅母和哥哥们呀。”
秋桑看着她画的直线,低声宽慰说:“修建‘百善堂’的前期工作,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现下突然要停下来,大公子肯定会来京都,问寻原因。到时候,小小姐就可以见到大公子了。”
裴京墨一心二用的听到她的话,随口问道:“金家不在京都修建‘百善堂’了?”
“对呀。”陈钰无聊的在纸上画着圈圈,每个圈圈都写着一个名字,或是外祖父,或是舅舅,或是舅母,或是大哥,将这些人都写完后,她顿一顿,又写上了裴京墨,边写边说道,“外面的谣言都说金家修建‘百善堂’是别有用心,既是别有用心,为何还要修建,落人话柄?”
裴京墨一时没有接话,连落了三子后,目光在她所写的‘裴京墨’三个字顿了一顿,才道:“不修建‘百善堂’也好。”
陈钰仰头看他两眼:“那我怎么听你的语气,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裴京墨又落了三子,和趁他说话,抢占了先机的杜昌龄打成平手后,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到她写的‘裴京墨’三个字上,“确实不太好,不过影响不大。”
陈钰本想问他,哪里不好。却先一步看到正给她使着眼色的杜昌龄,默上一默后,她看向裴京墨,配合默契的问道:“怎么不太好了?”
裴京墨也不戳破他们两个,只是突然一改先前温柔和缓的棋风,大开大合的杀了杜昌龄一个片甲不留后,随手抽出腰间的折扇,轻摇两下,似笑非笑的睨向陈钰。
陈钰迅速低头,提笔写字:她什么也不知道。
杜昌龄看她这没志气的样,气得用力一哼,甩着袖子,抄起还剩下的大半壶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