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钰等他走出凉亭,故意大声说道:“师父自己技不如人,还拿我使气!”
杜昌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
“我又没有说错!”陈钰哼两声,语带挑衅,“是不是又想罚我写字?写就写,我才不怕呢!等回头四哥来了京都,我便让他将福伯带走,让你以后都没有办法再吃烤鱼!”
杜昌龄扫一圈周围后,去到凤凰木下,将酒壶搁到随意堆叠的观赏石上,而后折了根凤凰木枝,将多余的枝枝叶叶都清理干净,之后走回凉亭,朝着陈钰走来。
陈钰动作迅速的扔了笔,拎起裙摆就跑,边跑边喊道:“快来人呀,师父打徒弟了,师父要打死徒弟了!救命呀,救命呀!”
杜昌龄年纪虽大,步伐却极是矫健,绕着园子,边追着她跑边骂道:“打死你个欺师灭祖的混账东西!”
“我怎么混账了?”陈钰不服,“你自己下棋输了,却要怪罪到我的身上,本来就是技不如人,还不服气!”
“混账东西,”杜昌龄扶着株杏花树,边喘气边大骂道,“还不给老夫站住!”
“我就不站住!”隔着片小小的兰花花圃,陈钰也累得够呛的躲在株杏花树下,边大口喘气边大声回应,“有本事,你就来追我!”
杜昌龄哼两声,拎着树枝又朝她追去。
陈钰拎着裙摆,麻利的同他绕着圈子。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霞光染红半边天空。
身着浅粉色轻衫,搭八彩织金晕间裙配狩猎纹缬绿纱裙,挽套色花纹缬黄绢帔子的少女灵巧的在各个花圃与观赏石间,来跑奔跑。
身后,一身素雅月牙衫袍的老者,挥枝追赶。
笑语闹骂声,衬着霞光与景致,美得好似一幅画卷。
裴京墨摇着折扇,目光温和,嘴角含笑,就那么将他们看着。
“师父,我错了,我跟你赔礼,我跟你道歉,你别追了,我跑不动了!”纵然暮色将临,炎热比之白日也未降去多少。陈钰跑了不过两圈,便觉呼吸困难的靠坐在一处观赏石,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杜昌龄也有些撑不住的靠在距离她两丈外的地方,“赔什么礼!道什么歉!刚才不是还厉害得很吗?”
陈钰抬袖抹了把汗,又偏头看向他,看着他并不比自个少多少的汗水,心底的叛逆因子又被激活,“我是看师父你跑不动了,才借口停下来。不然一会儿你要累倒了,少不得又要骂我不尊师重道了!”
“少说这些不要脸的话!”杜昌龄也举袖抹了把脸后,朝着她大步走来。
陈钰是真跑不动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去,只能强撑着站起来继续往前走。走了不到三丈,她便认输了。干脆的往草坪上一坐,认命道:“你打吧,把我给打坏了,看你再去哪里找一个这么聪明富有的徒弟出来!”
“我让你聪明!我让你富有!”杜昌龄边骂边打。凤凰木枝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看似每一下都很重,却并不带疼。
陈钰配合着一边喊着疼一边喊着秋桑救命。
花楹几个,都在凉亭里没有动。
听到她的呼唤,秋桑方才拿了两把蒲扇过去。一把给了杜昌龄,另一把则给了陈钰。
杜昌龄拿了蒲扇,就挨在她身边坐下。
师徒两人一边扇着风,还一边互相骂个不停。
秋桑看着这幕,莫名的想起了陆映月和许倾奺来。
骂得口干舌燥的杜昌龄,突然停下来,指使秋桑道:“赶紧给老夫端碗茶来!”
秋桑应是,回到凉亭中,端了两碗冰镇酸梅汤来。
两人喝过后,又继续吵了起来。
吵到后来,眼见杜昌龄又要去拿扔在一边的凤凰木枝,陈钰赶紧道:“你要再打我,我就要休师了。”
“休师?”杜昌龄本来还只是装腔作势,一听她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胡话,拿起凤凰木枝就朝她打了过来。
陈钰用蒲扇挡了一下后,赶紧抓着秋桑的手,麻利的站起来,又跑了。
杜昌龄大骂:“老夫也不知道是挖了谁家的祖坟,才收了你这么个混账徒弟!”
陈钰跑到远处,高声道:“花楹,去将小库房拿两壶松花酒孝敬师父。”
“三壶!”杜昌龄毫不客气的说。
“那就拿三壶。”陈钰配合的说道,“再去将福伯请过来,晚上给师父多烤几条海鲈鱼!”
杜昌龄不气了。
摇着蒲扇,舒坦道:“这还差不多!”
“哪里差不多了?”陈钰哼道,“我的师父,就该日日有酒喝,夜夜有鱼吃!秋桑,你去,将我小库房里的酒全搬到山水院来!”
杜昌龄睨着她,“说吧,有什么事?”
陈钰嘿嘿着凑过来,又坐到他身边,抱住他的手,轻轻摇两下后,撒娇道:“师父您是名闻天下的大儒,而我作为您膝下唯一的弟子,如今却被外面那些愚昧之人肆意的造谣欺辱着。都说士可杀、不可辱,他们欺辱我,不就是在欺辱师父您吗?这口气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咽,师父您说吧,要如何收拾他们!”
杜昌龄嘿一声冷笑道:“不休师了?”
陈钰赶紧摇头,“师父是名闻天下的大儒,我前世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求来这一世拜在师父名下为徒,怎么可能会休师?我刚才不过是为了给师父送酒,才那般说了罢了。”
杜昌龄哼哼两声。
陈钰赶紧拿起蒲扇为他扇风。
“外面都传着哪些谣言?”杜昌龄睨她两眼后,慢条斯理的问道。
陈钰将这两日出行时听来的谣言,一字不落的给他转述了一遍。
杜昌龄听完,问她:“这些谣言里提到了你父亲、提到了金家、还提到了你,却独独没有提到老夫,你认为这是为何?”
陈钰想也不想,便说:“皇上不敢。”
天下七大名士,素来有得其一,便可安邦定国的名声。
盛元帝再想打压她,也绝不敢拿大齐的国运来做赌注。
“对,他不敢!”杜昌龄并无半分客气的说道,“可你是我的徒弟,为何他却敢对你下手?”
陈钰试探道:“皇上是想借此,试探师父?”
“总算不是太笨。”杜昌龄哼两声。
陈钰小心的问:“那师父打算入朝吗?”
杜昌龄望着凉亭旁边的凤凰木,沉吟半晌后,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既然来了京都,自然是有入朝的打算。”
陈钰歪一歪头,“那师父打算入朝做什么官?”
裴京墨踱步过来,恰巧听到她的话,便先一步反问道:“郡主以为,十三先生入朝后,能做什么官?”
“我师父就是做内阁首辅也是绰绰有余!”陈钰毫不犹豫的说道,“不过,我不想师父这么累。所以只要皇上给师父一个位高的闲职,如太师之类,便够了。”
裴京墨点一点头,“恐怕还真要如郡主所愿了。不过,即便十三先生得了闲职,恐怕也很难能够闲下来。”
说到这的时候,裴京墨看向九层塔楼,意有所指道:“春江府,山水院,可不是个好住的地方。”
“好不好住,老夫既然住进来了,可就由不得他说了算了!”杜昌龄眉目肃冷道,“而且,是谁告诉你们,老夫要领闲职了?”
裴京墨收回目光看向他。
陈钰也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