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本来是想斩杀于我把?”姒玄衣浅浅一笑,回望着老妪,因为她回想起那最初的一道力量,那种触感略带杀意,虽然隐藏得极好,却依然留有震慑之威,“是何缘故,让您在刹那间改变了主意?”
老妪眯了眯眼,眼尾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更显狰狞与阴狠,“倒也不算太蠢。”
姒玄衣「嘿嘿」一笑,她当然不蠢了,她可聪明着呐!
“您想让小女为您做些什么?”对方突然止住杀手,定是有事相求。
“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老妪精明的眼底,一抹惊愕骤然而逝:“随孤来。”
姒玄衣乖巧顺从地点点头,跟着老妪的身影朝着黑暗深处而行。
地宫深处,幽暗且森冷,四处都是古老的禁制,压制着修炼者的力量,强大的威压让人神魂震颤。
一路上没有丝毫生机,却偶有阴寒的风,从纵横穿插的岔道中突然窜出来,简直比走在奈何桥上更令人心悸。
沿着漆黑的狭道,走了小半个时辰,老妪的脚步停了下来,前方依稀有光亮闪烁。
一老一少前后脚踏入石室,此处空无一物,仅有一张石桌,四张石凳。
四方的墙壁上镌刻着无数的符纹,定睛看去,这里,竟是一处封神大阵的阵眼,但年久失修,力量千不存一,可仍然不是凡人能抵抗的可怕存在。
“这里是——”
“少说话,能长命。”老妪打断了她,“你可懂医理?”
“略懂。”姒玄衣打量着老妪,心中存疑,她怎知自己懂医理?莫不是要她助出手,治疗她身上的暗疾?
老妪淡漠且疏离的目光,凝视着姒玄衣。
片刻后,启唇道:“你,来自何处,姓甚名谁?来这有虞国作甚?”
姒玄衣一双鸳鸯眼锃亮,心里一黑一红两个小人正在翻牌子,到底是说真话,还是编个听起来想真话的理由?
“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孤不保证你能活着走出去!”老妪说罢,冰冷的眸光陡然一横,皱巴巴的手掌里,窜出来一股浓郁且精纯的源炁。
仅一眼,姒玄衣便已肯定,这老妪的修为绝对在金丹境之上!
元婴境!
姒玄衣蹙了蹙眉,元婴境的大能,怎会甘心屈居于此?
孤?
莫非,这老妪乃王室中人?
听她所言,「来这有虞国」字里行间不像是有虞国之人,莫非,她是哪个方国的王女,又或者是王后?
在没有搞清楚对方的身份之前,言语沟通尤为重要,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小聪明都是梁上做戏,她一脸真诚的道:“我是夏后皇朝的人,在万妖岭时与同行之人走散了,于断崖悬窟寻找多日,最后得知他跌入悬崖,便下去找他,谁知又与他一起被一个古怪的阵法传送至此。”
“夏后皇朝?”老妪复述一边,双眸陡然变得森寒了几分,姒玄衣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老妪那一米不足的身躯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以一股诡异的灵力化作长绳,绕住她的脖颈,犹如巨兽的爪子,掐住了她命运的咽喉,“休要诓骗于孤!”
“你到底是谁!”老妪怒声喝道。
“我……咳咳!”姒玄衣气管被压制,无法呼吸,登时面红耳赤,十分艰难地喘着粗气急道,“我是人皇嫡女,姒玄衣。”
“什、什么?”老妪仿佛听到了什么石破惊天之声,惊得手上的气息不稳,险些失力,将姒玄衣的脖颈直接扭断了,等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又松了几分,“你休要胡言,九州三千列国谁人不知,当朝帝姬乃是失智之人,你这般巧言令色,怎可能是帝姬?”
这个混账丫头,真当她好骗么?
“再不说实话,孤立刻杀了你!”
老妪声尖色厉,怒火中烧,那恐怖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浓郁的杀机,一双深邃的眼睛里,蕴藏着森冷暴怒之意。
姒玄衣万万没想到,自己实话实说,反倒是激怒了对方,而这一次,老妪身上的杀意爆燃,仿佛她再说自己是帝姬,她便真的会杀死自己一般。
“我就是姒玄衣。”姒玄衣急促地道,“夫人,你为何这般肯定我不是姒玄衣?莫不是识得我?”
“帝姬今年秋夕祭月之际便及笄,来年开春便会下嫁有穷国为太子元妃,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此?”老妪怒斥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胡说八道,孤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哼,小小年纪,天赋倒是出人意料的好,竟然已修炼到半步元婴境!”说话间,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十分狰狞,力道更加恐怖了几分,“你冒充谁不好,偏偏冒充九州皆知乃废材体质的帝姬,给孤去死!”
姒玄衣怒极,她心里对载羿未婚妻这个身份厌恶至极,更何况这老妪好话歹话皆是听不进去,一阵狂咳之后,运转无色系罡炁护体,指尖一道无色系源炁「啪!」一声,打在老妪的手腕上。
老妪始料未及,忽然一松手,“咳咳、咳咳咳——”姒玄衣顺着自己的脖颈,使劲的咳嗽了一阵,这才缓过起来。
但见老妪满眼疑惑,一脸怒意仍未消减,方才,那一刹那,她差一点点就魂不附体,又变成一个阿飘了。
*
“说,你到底是谁?”老妪那张沟壑难填的脸上,肃穆威严,晶亮的双眸充满了威慑,“休要再编谎言。”
姒玄衣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张憋红的小脸儿这才缓和了几分,呔息道:“这位夫人,我真的是姒玄衣,虽不知您为何这般确定我不是,但,事情起因约在四个多月前……”
姒玄衣将自己被姒嫣折磨,垂死之际恢复了神智,又与冥北幽去九黎山脉,恢复修为等等,直到她说起自己只身前往洛水城去寻找母后,又辗转到了汉丹城,发现有虞氏的阴谋等,所有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那老妪听得十分认真,也沉默了很久。
“这么说,你是为了寻找那名护送你去汉丹城的男子,想要一起去找你母后,这才失足掉下断崖悬窟,被一具干尸身下的阵法传送到了这里?”
许久后,老妪才沉声问道。
“是。”
“那名男子姓甚名谁,与你是何关系?”老妪忽然拿着那骨玉杖,戳了戳姒玄衣胸口,“说实话!”
姒玄衣一脸无奈,这老妪不去查户口真是可惜了,连这个都要问?
“冥北幽。”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反正都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差这一点,“听他们说,我以前很喜欢他,因为饮了醧忘酒,把他给忘了,所以我要把他带回去,搞清楚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
“胡扯!”老妪手里的骨玉杖狠狠打在姒玄衣的胳膊上,“谁不知帝姬自小便与有穷国载羿订下婚盟,载羿生得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修炼天赋卓绝,乃下一任羿王的不二人选,帝姬多年来也只对有穷载羿倾心,如今大婚在即,你却说你喜欢另外的男子,分明就是在扯谎!”
姒玄衣这回是彻底没招儿了,也根本预料不到这老妪竟然会突然揍她,硬生生挨了这么一杖,痛得撕心裂肺,那清绝出尘的小脸儿都皱成了个橘子。
“夫人,我父后、母后都没舍得打我!”姒玄衣十分不满,强忍着痛楚,怒声道,“您问了这么多,我也都如实作答,不能因为您不信,就动手打我吧!”
老妪闻言,微微一怔。
姒玄衣见状,心下肯定了一件事,这老妪,一定见过冥北幽!
“既然你一口咬定,你就是姒玄衣,那你好好解释一下,身为有穷太子的未婚妻,怎么就把有冥国抵押在夏后皇朝的质子当成了喜欢的人?”老妇人说着再次拎着手中的骨玉杖,便朝着姒玄衣挥去,一边打,一边狠狠地骂道:“堂堂九州帝姬,就生得这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性子?谁教你的?”
姒玄衣吓得跳起来三尺高,身形一晃,堪堪躲过那一杖,谁知那老妪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挥动着骨玉杖又要追上去揍她。
“你到底是谁?明知道孤的身份,凭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杖责孤?”姒玄衣眼神一凛,也不跑了,抻手一把握住那骨玉杖,见老妪满面怒气,姒玄衣也是个有脾气的人,怒声道:“就算是有虞国女君见了孤,也不敢如此造次,你将人皇的威严置于何地?”
老妪听罢,瞳孔一缩,目不转睛的望着姒玄衣,似乎在确认她到底有没有说谎,但见她眼底一片清明,面色逐渐恢复了平静,缓缓问道:“那,你与有穷载羿的婚事?”
“那载羿十几年如一日的欺孤、辱孤,看不起孤。”说起载羿,姒玄衣眼底一片淡漠:“他当着孤的面,与姒嬛,姒瑶,后来甚至还与姒妧、姒莲等人勾勾搭搭,往前了再看,便是整个寻城中的贵女,都能与他有说有笑,打情骂俏,明里暗里与其他人一同变着法子的捉弄孤,让姒嬛等人踩着孤嫡公主的名头往上爬,立威,得美名,却让孤沦为天下人的茶余饭后谈论的笑话!”
“年年岁岁皆如此,他与众女眼看笑意时,孤不是在泥泞之中,就是顶着大花脸站在风雨里……”说话间,她看向那老妪,目光真诚,表情肃穆,“你我皆是女子,平心而论,夫人,你觉得如此生性凉薄之人,何以共情?如此三心二意之人,又何以携手余生?”
老妪看着姒玄衣,无言以对,沉默之际,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所作所为,不仅让孤丢人现眼,贻笑天下,更让孤的父后和母后跟着丢人,简直该死!”说到这里,姒玄衣胸腔内的怒火万丈,狠绝的表情一展无虞,“所以,孤恢复神智之后,便一纸休夫檄文,将他给休弃了!”
老妪闻言,耷拉下来的眼皮子都上扬了三寸,难以置信地惊呼道:“休弃了?”
这天地下,还有胆敢休憩夫君的女子?
“那是当然,父后为了避免有穷载羿的纠缠,不仅推迟了孤的及笄礼,许诺,待孤的母后祈福完后,来年亲自支持及笄礼,还当殿敕封了孤镇国公主的封号。”姒玄衣一脸傲然,虽说最初是没有建功立业,但她,往后一定会对得起镇国公主这个封号的!
“当真?”老妪望着姒玄衣,眼底幽光闪烁。
“这还能有假?”姒玄衣取下自己的腰牌,递给老妪。
老妪接过一看,做工极其精美的鎏金玉佩,金灿灿的金边,镶嵌着一块墨玉,上面刻着蚯蚓爬:夏后皇朝镇国公主令。
“罢了。”老妪将腰牌还给姒玄衣,“你说是,便是吧!”
这,总算是相信她了?
姒玄衣收回腰牌,一把抓住老妪的手腕,一双鸳鸯眸子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满布焦急:“冥北幽,是不是在夫人这里?”
老妪身形微微一怔,皱了皱眉,又端详了姒玄衣好一会,这才冷漠的说道,“姑娘家家的,说话便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姒玄衣讶然,这才发现,又失礼了,悻悻然的缩回了手,有些扭捏的将手背在身后,活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训斥后不快的嘟着嘴儿。
老妪见她那副模样,冷着脸,转过身去,道:“随孤来!”
姒玄衣立刻多云转晴,满怀欣喜地跟了上去。
这光滑的石壁上,还有一处极为隐蔽的机关,老妪轻轻搬动了一下,石壁上「哗哗哗」出现了一扇门。
门内,一个面积不大的石窟,出现在眼前,里面只有一张石床。
“冥北幽!”
姒玄衣见石床上那身影,虽还未见到脸,但那气息绝对没错,急扑上前去。
此刻,眼前这个男人浑身冰冷,脸色惨白,嘴角挂着一抹干涸后的血迹,生机了无。
“他,怎…怎么…”姒玄衣望着这个男人,胸腔内的某种东西,渐渐脱离理了智的束缚,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没没、没有气息了?”
话还未说完,再也控制不住鼻尖一酸,眼眶一热,双眸里聚满的泪水,决堤而下。
“不、不会、不会的。”此刻,她的心,痛得无法呼吸,震惊,惶恐,无措,“明、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
“他被传送到这里,直接成为了这封魂大阵的阵眼。”老妪淡漠地说道,眼底是一闪而过的复杂与隐忍,她转过头,看着一脸震惊的姒玄衣,冷厉的道:“这座封神大阵,是为了封印孤,才被有虞氏激活的。”
【宿主,方才本滴就想说,这老妪不是人!】
「什么?!」
【也不是说不是人,而是元婴大能的元神,被封印在了这里!】
“……”姒玄衣的震惊,久久无法恢复。
修炼者的元神,相当于第二个自己,也是其法身的雏形,法身被封印,受伤,那么本体识海也会崩溃,严重的甚至会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