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波也是农村人, 农村的情况可以说比秦峰还了解，因为他一直生活在村里，不像秦峰出去那么多年, 平时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回村, 吃了饭就抬脚走人。

秦峰提到年龄，又问他二姐的对象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 让林小波瞬间想到他家人说过的一些事。

八十年代初林小波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听到哪个哪个村的知青撇下农村媳妇和孩子走了。最近几年想回城的知青都回去了，这种情况没了，反倒是赚钱的门路多了，他又经常听到谁家谁家男人有了钱就要离婚, 谁家媳妇跟有钱人跑了。

林小波顾不上跟他姐置气, 立即给家里打电话。

好在他家有机动三轮车很方便, 他哥嫂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去饭店送菜, 不需要秦峰送他，也不需要他走着回去，傍晚就到家了。

恐怕到家被他二姐听见，他二姐又怪林小波诬赖看不起她对象，回去的路上林小波跟他大嫂坐在三轮车里就把秦峰的担忧告诉她。

林小波他大嫂半信半疑, 因为他二姐的对象并没有隐瞒老家哪儿的。这么有恃无恐十有八九真离了。

可也有句话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没离，那男人的妻子找到他们村，丢人的是整个林家。

林小波他大嫂也不想搞得里外不是人，还被公公婆婆嫌弃，当着全家人的面就当不知道这事。晚上跟林小波他大哥到地里照看大棚, 他大嫂才把此事告诉他大哥。

林大哥也觉得自家弟弟想多了。

随着他大嫂供出秦峰, 基于对秦峰的崇拜与信任, 翌日吃早饭的时候, 林大哥就提出带着媳妇去城里给小弟买几身新衣服。

大小伙子不能整天穿他的旧衣服，不然女同学都不敢给他搞对象。

这个理由没人怀疑，商场门口也不好停拖拉机，林小波他爸就开车把他们送到北车厂门口的公交站牌。

三人上了公交车绕到市里，用林小波他爸给的钱租一辆出租车。

幸好林小波他哥开过小轿车，男方也是当地人，虽然离滨海市很远，他们开两个小时的车也到了。

这个年代滨海市有钱人不少不等于农村多。农村有一个混到城里的全程老少都知道。以至于林小波他们进村就打听到那人老家。

林小波存了个心眼，直接问村里人，那男人的媳妇在不在家。

由于林小波他姐带对象回去就遭到他强烈反对，所以还没到谈婚论嫁，两人家见面的时候。村里人不认识林家人，以为他们是那人的朋友，就找个闲着没事的小孩带他们过去。

到那人家中，林小波可算明白那人在城里的邻居为什么会说没见过除了他姐以外的年轻女性登门。

那男人的妻子看起来得有四十岁。

经过了解，林小波才知道她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老。男人家有土地，养了很多牲口，还有三个孩子，大女儿十岁，二女儿七岁，小女儿五岁。

纵然他妻子有三头六臂，也经不起这么多孩子和家务活磋磨。

林小波把那人在城里干的事和盘托出，就发现男人的家人一点不意外。不光他媳妇，还包括他父母。

这种情况林小波也料到了。

男人的父母肯定嫌儿媳妇生不出带把的，所以支持儿子离婚再找。女人很敏感，丈夫要离婚十有八九是有人了。

不过他们都没想到林家人会找到他们家。

男人的家人十分尴尬。

林小波就让女人带着孩子跟他们一块回去。

这年头还没有汽车超载一说，林家人第一次开小轿车也没这个觉悟，林小波和他大哥坐前面，女人和三个孩子以及林小波的大嫂挤在后面。

抵达滨海，林小波的大哥去还车，然后用公用电话给家里去个电话，让他爹妈带着林小波的二姐过来。

男人能骗到林小波他二姐那个黄花大闺女，确实有点能耐，跟朋友一起开个贸易公司。其实就是一门店，什么畅销倒腾什么。

以免男人狡辩，以免他二姐不信，林小波躲在一旁看着他爹妈和二姐到店里才带着女方和她的三个女儿过去。

来的路上林小波给女人普法，男人赚的钱有她一半，男人要是死了，她和几个孩子也能继承一半。这是法律规定的，并不会因为她生的都是女儿就没有继承权。

女人有了底气，孩子有妈撑腰，到跟前女人就喊她男人的名字，三个孩子一起叫爸。

林小波的二姐懵了。

他爹妈也懵了。

那男人懵的跟做梦一样。

林小波等他们消化片刻才提醒他爹妈和二姐该回魂了。

他二姐嚎啕大哭。

瓜农林大爷和妻子老脸通红，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林小波叹了口气，就给哥嫂使眼色。

林大哥扶着老父亲，他大嫂一手搀着婆婆一手拉着小姑子上车，林小波开车。

到北车厂家属院门口，林小波停下，让他大哥开车回去，他在秦家住两天——这么难堪的事是他揭穿的，短时间之内他二姐肯定不想看见他。

由于冬天将近七点天才亮，林小波他们又是乘公交又是租车又是还车，再加上来回路上耽误的时间，以至于他到秦家没多久，秦老汉就晃晃悠悠过来喊孙子们回村吃饭。

没确定的事秦峰谁也没说。

秦老汉再次看到林小波很意外，“你没回家啊？”

“回去办点事又回来了。”林小波很没精神，秦老汉就给顾无益使眼色。

顾无益看向林小波。

林小波点点头。

顾无益这才把上午发生的事大概说一遍。

秦老汉忙问：“你二姐没吃亏吧？”

林小波不禁叹气。

秦老汉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顾无益忍不住说：“都什么年代了啊。”

秦老汉点头：“我知道，九十年代。我也知道小波他姐是受害者，那个男人太会骗。外人可不管这么多，他们只管看热闹。

“小波家又是种菜又是种西瓜，买了车，他还考上大学，羡慕嫉妒他家的人只多不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带回去的对象突然没了，村里人会咋想？”

傅青云赞同，“出事的要是秦颖，钱氏能花钱找人打听。”

顾无益：“小波他们村又没有钱氏那样的人。”

林小波笑了，苦笑道，“这种人哪个村都有。我们家亲戚当中就有不少。无益，你想啊，要是碎嘴的少，能用稀有的玉比喻人品高尚吗？”

顾无益：“那怎么办？”

林小波叹气：“可能要让二姐如愿了。”

顾无益没听懂。

“去南方打工。”

顾无益皱眉，“你二姐那么容易上当受骗，你确定不会半道上就被人拐走？”

林小波不能确定。

傅青云：“还是问问我爸吧。”

“对，这事就是秦叔叔发现的。”林小波忍不住说。

秦老汉惊了，“又是他？他怎么什么事都能掺一脚，就自己的事不上心。”

此言一出，林小波和顾无益几个都不敢接茬。

楚方和秦峰虽然没成，可她开车来接秦峰那天很多人看见了。门卫还没来得及碎嘴，周氏和秦老汉就知道了。

为此秦老汉想了一周也没想明白，楚方样样都符合他儿子的要求，怎么就没成呢。

最终老两口得出结论，不是秦峰缘分未到，就是老天爷要考验秦峰，他的感情几经波折才能修成正果。

这么一安慰自己，老两口又不愁了。

可不愁不等于不惦记未来儿媳妇，不再关注儿子。

秦老汉：“他那点机灵劲要是能用在找对象上……”

顾无益劝道：“爷爷，顺其自然。再说了，你也说过我爸才三十三，不急。”

“那是我安慰自己的话你没听出来？”秦老汉反问。

“我听出来了。”

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老汉惊了一下，迅速回头就看到他儿子双手插兜走进来。

秦老汉：“你属鬼的？”

秦峰：“你们讨论的太专注。都吃过了？”

秦老汉想到老伴还搁家等着，瞪一眼秦峰，气哼哼走人。

顾无益连忙拿着手电筒追上去。

秦峰转向其他儿子，“不饿啊？”

渺渺立即包上围巾和帽子去追他大哥。

秦峰留在最后锁上房门。

林小波有事向他请教，也没急着去找他朋友顾无益。

秦峰听林小波说出对他二姐的担忧，不由得想到那些被拐卖的女人，顿时做不到事不关己，“我记得你说过你二姐帮家里干活，等她结婚的时候你爸会给她一笔钱当嫁妆？”

林小波点头：“那个男人骗我二姐，可能就是因为这笔钱。”

秦峰摇头：“这点我可以保证，他惦记的是你二姐年轻的容颜。”

林小波：“那还不如惦记钱。”

秦峰：“惦记也没用，那个钱还在你爸手里不是吗？”看到他点头，“用这个钱给你姐开个蔬菜水果店吧。开在有钱人多的地方，或者市政府附近。那边治安相对好一些。

“也别管你二姐找谁进货，或者找谁跟她一起开店。迎来送往见多识广，以后可能会好一点。不过现阶段得让你爹妈盯紧点。别一早醒来人不见了。”

林小波皱眉：“她还能跑？”

秦峰想想他上辈子认识的那些恋爱脑，“这可说不准。今天你打破了她的美梦，她恨你和你大哥大嫂。你爹妈觉得丢人数落她，她心里不高兴，这时候那个男人给她打电话，你说她是去找情人，还是留在让她丢脸且不理解她的亲人身边？”

“可，可人家有妻有女。”

秦峰：“她会认为黄脸婆配不上她的如意郎君。那个黄脸婆要是懂事，就应该乖乖离婚。”

林小波瞠目结舌，“这——这都是什么歪理？”

秦峰心说这不是歪理，这是小三的三观。

不过林小波他姐现阶段被三，有可能幡然醒悟，“我说的是可能。”

林小波懂了。

饭后回来，他就用秦峰家的电话给他父母去个电话。

林小波他爹挂上电话，就把电话线拔掉，话机拿去他卧室，反正大晚上的没人找他。即便有人找他，回头再联系上就说外面的线断了。

林小波却还不放心。

翌日清晨，看到日历想到明天周日，秦峰得去他舅舅店里，下午就跟他哥一块回去了。

回到家注意到他姐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顿时可以确定秦峰猜对了。

林小波把秦峰的推测告诉他爹，当天下午他爹就把他二姐赶去照看大棚——大棚那边没电话，他二姐没法跟那男人联系，那男人到村里也找不到他二姐。

可瓜农林大爷一想到亲闺女容易上当，被人骗走下半辈子一定很凄惨，就让大儿子去接大女儿，一来让大女儿劝劝二女儿，二来给她作伴，顺便监视他。

话说回来，等林小波的大哥把他大姐一家接来，秦峰一家也到他大舅店门口了。

周大舅这边的街道最先改建。

秦峰看着干净整洁的大街，打量着青砖色墙壁，不敢相信这是半年前又脏又乱的老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