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宴席未开,就先被这容大姑娘的落水,搅得不上不下。
好容易安顿好人,还没将奚扬吩咐的事儿提起,就又被钱家姑娘这场血案,弄得不得不中途停止。
忙得脚不挨地地安抚宽慰各家姑娘,转身却对上这相亲相爱的容家姐妹,奚淑媛心中闪过一丝微妙不快。
“家姐胆子小,让奚姑娘见笑了。”
想起刚才进门时,奚淑媛所在的位置。
没露出对这位奚姑娘步履无声靠近的惊警,奉琼反手拉住容翎的胳膊,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
而在这笑下,望见奚淑媛充满血丝眼下的疲惫,奉琼倏尔想到,奚家也有一对姐妹。
“再说,在姑娘姐妹前,我们怎好称得上姐妹情深!”
今日花宴,从头到尾都是奚淑媛一人出力。
而那奚淑丽,却只管恣意游戏,是半点都不插手。
更忆起,以往只见奚淑媛这位大姑娘总跟在奚扬身后,这奚淑丽,奉琼可真还没见过。
试探着将话题往她们身上引,若非奉琼特别留意。
她甚至差点都没抓住,奚淑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
“我们姐妹……”
记忆最是禁不起深究。
从小到大在爹娘面前与奚淑丽的区别对待,如跑马灯般一幕幕滑过,紧紧了手中的东西,奚淑媛顿了顿。
“确实感情很好。”
适时仿佛被她话语激到般,眼露艳羡,奉琼没再往这个话题绕。
毕竟,顺着她的话往下打探,可以是无心之言。
可要是咄咄逼人的深挖刺探下去,就是现在她反应不过来,等日后希望,说不得就有暴露风险了。
原先一齐斗嘴说笑的姐妹,眨眼间,就成了具无知无觉的尸首。
钱家姑娘的音容笑貌恍似还在眼前,惊心忧惧下,没人再有心思出头。
屋内安静的只能听见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这更衬得外头钱家父母不让仵作验尸的声音,愈加大了起来。
奉琼以前听师兄说过,手上沾了血的人,尤其是头一回沾血的。
不管是天赋异禀,还是无心之失,在短时间内,他们身上的杀意血气,是不会轻易退散的。
扫了眼堂中或坐或立的人,奉琼看见,有人心藏不满,有人满目怜悯……
可却没一个带着师兄所说的杀意血气。
不知道以外头架势还要闹多久,拍了拍容珝让她离开,奉琼主动靠近奚淑媛。
“如今虽都住山上,可大家家中都有爹娘长辈在堂。一场花宴如此久,我们倒是能登,可就怕家中长辈忧心。外头还在闹,也不知,我们几时能回去?”
问话前,奉琼略数了下堂中姑娘,共约有二十余人。
估摸雁山大半有头有脸人家的姑娘都来了。
而出了钱家姑娘这样的事,暂不提奚家还敢不敢将这些姑娘们留下来,就是她们家里人,估计现在也收到消息了。
以奚家心思,是不可能自揽事端的,将这么多姑娘,拘住不放的。
“唉,若按我想着,出了这样大的事儿,大家伙儿的惊吓都不小,是该回去定定神的。”
眉眼笼上轻愁,这番话,奚淑媛也不知是对第几个人这样说了。
“只是外头一应已被那镇安司接手了,他们许进不许出,事情发生在我家,我爹爹也不好说什么的。”
先前还对“镇安司”这三个字避如蛇蝎,现已能不打磕巴地抱怨出来,失望地点了点头,奉琼似没察觉奚淑媛的前后反差。
堂内又安静下来了,而一道屏风,不仅隔开的是两拨人群,更隔开的还是无人能懂的喜悲。
月上枝头周身寒,凉意漫了上来,桌边无人理会的佳肴已泛起腻人油光。
镇安司的人不许她们归家,亦不许她们随意移动。
随着时光流逝,炭盆在火光炙烤下爆出细微响声。
等了太久,发觉离开无望。
白日惊吓过度的闺秀有的已半梦半醒地遇周公,而在此环境下,竟连奉琼都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在脑袋猛坠后,掐了把胳膊,奉琼若有所思地对上堂中那正徐徐生烟的熏炉。
拍醒容翎,奉琼重新择了个能用余光扫到屏风的位置。
屏风隔得断目光隔不断声响。
白日尚瞧不出外头人影的具体行径,现高灯挂起,外头分列两阵的人,才在上头一高一低地显露踪迹。
低的那个,是死抱着女儿,不准任何人靠近的钱家夫妇。
失女之痛,让他们整个人都呈现癫狂之态。
口中喋喋不休,他们一时让设宴的奚家人偿命,一时让镇安司赶紧把凶手找出来,一时又颠来倒去说着钱姑娘的贤静孝顺……
将在场所有人都当作凶手,他们不肯信任何一个试图与他们搭话的人。、
而高的那个则是,宁越同奚扬一行人。
便是先前不想让宁越入内,可如今真发了血案,奚扬还是指望,宁越能赶紧破案的。
可对上这样的钱家夫妇,此案的唯一进度,还维持镇安司在他们来之前,寻到的凶器。
在场诸人,凡是敢动一下,哪怕是不靠近他们,都会迎来钱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与钱大人状如疯魔地乱砍乱刺。
宁越一直不让后面的闺秀轻易动身就是基于于此。
毕竟,这心智迷失的人在刺激下会做出什么,没有人能推测预料。
而真要让钱家人,在这么多人面前惩恶行凶。
不出血色便罢,若真有个防护不及,再出凶案,不仅丢得是镇安司的面子,更是将朝廷的脸面放在地下踩。
无人擅动,外头的这场僵局,直到天边再度泛起白色才堪堪了结。
不知外面究竟是如何收场,奉琼离开时,钱家姑娘逝去的那片园子,已然竖起高高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