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宁越现身,没第一时间训斥郑熙,奉琼就猜。
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心思处境,于现在的宁越来说,他当是也动了跟郑熙相似的心思。
想来也是,都是凡夫俗子,她的人手上不了山,难道这矜贵太孙的就能飞上来!
捏准这一点,似是根本不知冒犯为何物,作为被有求的那个,奉琼是一点都不怕他那张冷面。
说完还敢照着宁越的眼望,她可就等着这冷面太孙,还能再说她“巧言令色”呢!
向来有仇当场报,为了扮好柔弱太孙妃,奉琼可忍太久了。
好容易等供求之间掉了个,她可不那种傻乎乎、忍气吞声的人。
毕竟人生短短数十载,这有仇有怨的,不趁着有机会赶紧报,难道还真指望着到了地下,阎王爷能照着功过簿,一笔一笔地替你讨吗?
不同于奉琼的有恃无恐,见她这么久没见,一露面就朝宁越伤上戳,郑熙嘴角不受控地抽了再抽。
还惦记着奉琼的寻财本事,怕他家殿下一怒之下真甩袖离开,他不着痕迹,半挡住宁越的退路。
毕竟,关于宁越当日平地摔之事,旁人不知,身为宁越的贴身侍卫,郑熙可清楚的很。
那日奚家园中,众人退散后。
避开众人,宁越曾避着人,独自在那园中呆了好一阵子。
而他倒也没做其他旁的事,只是反复来回,于他平地跌处,不断徘徊。
是到脚下快将那砖石花纹磨平,确信过不管再怎么从那砖石走过,都不会再重复白日之事,他才肯罢休离去。
他那日的固执,郑熙现今可还历历在目。
而为了钱家之案,现又不得不顶着这个伤招摇过市,人人都说他不愧是镇安司的大人,居然心理强大如斯,一点都不在乎。
但郑熙可注意到,那日背里因宁越平地跌而没忍住笑的小崽子们。
现在可都一个算一个的,在雁山脚下守了好几大夜。
好容易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原以为事情闷在他们间就能停住,现又被奉琼不明不白地点出。
一时之间,郑熙都不知是该先叹这奉琼真人神机妙算,还是该先想法子平息自家太孙的敏感神经。
纠结难当下,他有些吞吞吐吐起来,“道……真人,我家……”
“以真人之神通,钱氏之案,想来必瞒不过你。替孤寻钱家姑娘丢失财物,孤愿付尔百金卦资。”
打断郑熙含糊的话,宁越如今颇有些喜怒难辨。
当今圣上幼年登基,现在位将五十余载。
而随年龄渐上,青年英武决断的人,却愈加痴迷道统之说。朝天宫的人入职观星监,就是因此而起。
作为身上颇受倚重的太孙,宁越明面上不显,实则是极不信此道的。
正是如此,当日桓州,奉琼师兄观星监少监为其引荐,宁越才那般不屑一顾,甚至堂前刁难,就是不想观星监的手伸太长。
而今此一时彼一时,因大坝之故,纶州上下皆陷迷雾之中。
他前头刚欲同纶州郡尉打探消息,后头就出了钱家姑娘的凶案。
镇安司厘清真相是本职,可他也没那么多的时间一直浪费在这上面上。
“呵!”
冷笑出声,虽猜不明宁越具体心思,奉琼也能知道他必已是快山穷水尽。
听到他口中的轻蔑的“百金卦资”,奉琼眉间闪过一丝不快。
先前为涉足金银米案,她是对宁越尊让有礼。可不成想,她的退让,竟让自己在宁越眼中沦为挥之来去的人。
压下这股不快,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奉琼只是反抛了个问题给他。
“殿下,难道忘了,贫道是做什么的吗?”
寻财女道难道还缺得了钱吗?
而又没等到宁越回答,奉琼按了按腰间长鞭,一步一步迫近他。
鞭如闪电地将那一直鬼鬼祟祟缩在人后、窥探他们的人甩到郑熙脚下,奉琼借力踮脚凑近宁越的耳。
“百金卦资?太孙是看不起我?还是太看得起自己?”
奉琼语风如寒冬凛风。
而宁越除却家中女眷,再未同女子靠得如此亲近。
目光游离定在那簪住乌发的银莲冠,鼻尖却不住争相恐涌入一股扰人香气,两相交加下,宁越欲推开的手顿在半空,心中却漏跳一慌。
而也不知是被那莲冠光芒所晃,还是被这幽然香气所扰,没等奉琼说完,他就像对上什么洪水猛兽似的猛然倒退抽刀。
奉琼在动作前,就曾料想过宁越反应。
以鞭按下他欲出鞘的刀,奉琼没所谓地笑了笑。
“钱家姑娘的案子,贫道倒是有所耳闻。只是……”
“这是殿下该急的事,跟贫道又有什么干系呢?反正沉冤未雪,来日水中,被鬼怪拖下去当替身的,又不是我?”
“十、九、八……”
说完就甩手离开,奉琼这心中倒数还没念完,前路就被一阵阴影所挡。
含冤水鬼会藏在水中,待过路人来,会拉人当替身的传说,大晋民间各处,都曾有过不同的版本。
以往都中尊养或许不知道,可自从宁越为寻金银米案余赃,带着镇安司在大江南北转圜近两年。
各种民间轶闻,他也着意听了不少。
一听奉琼此言,就眉目紧锁,阻路严实,便是奉琼现在想走,宁越也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了。
因为,钱家姑娘亡故案中,未免引起轰动,镇安司及奚家皆齐口说是遇上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