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家姑娘尸身是水中捞出一事,除当日在场人,当再无旁人可知。
“你当日在场?”
以手为锢,强硬的力,几要将奉琼纤细胳膊攥断。
平生最厌人无缘无故地碰她,胳膊疼痛如火燎。
屈膝拔靴刃,奉琼弯肘一撑,掠过二人间隙,泛蓝微光就已划破宁越黑衣。
而一击未中,就立时抬腿上扫宁越的手,奉琼不出杀招,可也没给宁越喘息的机会。
碎裂衣袍下,匕尖划过皮肤的微痛,让人醒目。
觑见那在空中留下蓝意的光,击飞这柄毒刃,宁越心中一凛。
一来一回间,他近身拽住奉琼的手腕。
腕细如柳,却迸发出强大能量,宁越长年习武积攒厚厚老茧的手攥得奉琼动弹不得。
而瞧出她顾忌另一只手上的东西,宁越探手欲将其截入手中。
这般推让来回,奉琼骤然出手的先机,在宁越反手扣住成卷堪舆图时,落得下风。
明晰宁越意图,咬牙不忿,她翻身外转,将扭住宁越桎梏他的手。而瞧出她的意思,宁越纵身将这长卷更往手中拖拽不休。
雁山多林木,这黑市形成地,也是在一片山林中。
借着积年巨木的遮挡,黑市旁人起先是没发现此处争斗。
而等灰袍黑衣缠斗一团,惊得树上枯叶如倾盆暴雨般哗啦落下时。
几息之内,这场意外变故,就引得周遭夜市投机者,纷纷如倦鸟四散。
“松手!”抬掌打落宁越握住堪舆图的手,奉琼俏眉冷竖。
劈手接下奉琼此掌,宁越更反拉住这长卷,寒声质问,“当日奚家园中,你是不是就在内?”
“听闻太孙好记性,难道却忘了我朝天宫是做什么的?”
言谈之间,招式僵持,瞪目怒对上他,奉琼说出此事,是想佐证朝天宫之力,可不是为了引火上身。
而眼见落在宁越手中的堪舆图一端,已泛起皱褶,不想大师兄所交之物只一日就毁在自己手中,奉琼皱眉,反手摸出冠上银针,甩手往宁越面目飞去。
若单论拳脚功夫,奉琼自是比不过,自小受宫中名师严苛教导的宁越。
可孤身一人在民间江湖、三教九流里混了那么久,又从官府围攻、死士追杀中逃出生天。
不断在生死边缘反复徘徊挣命,凭得全是积攒下来的本能,这要真单打独斗起来,谁输谁赢,还一定呢!
不料她还有后招,想起之前泛毒短匕,宁越瞄见奉琼出手,就松了卷轴。
挥刀击飞这迎面银针,他是望见那落入泥水,还丝毫不减幽光的色泽,才又对上奉琼。
“真人既还记得孤是什么身份,那这般对孤动手。也不知这观星监监主知不知道,他朝天宫门下,出了位这样的好徒弟!”
除却那一直缠在腰间的红鞭,一身浅灰道袍如云烟,精巧面具覆琼面,奉琼周身并不多有攻击性。
如今交手,才看她总能于不显眼之处,寻摸出置人性命的东西。
心料自己小瞧了她,跟着臂长距离相对而站,宁越没再对她出手。
而对宁越质问充耳不闻,奉琼紧绷的下颌,是在细细抚平堪舆图上褶皱才堪堪放下。
借由师兄之力找上越太孙,是奉琼想着能节省些力气,才主动自荐。
可不曾想,这名满天下的越太孙,竟是这样目下无尘的人。
被山上诸位师兄惯上天的脾气,使奉琼不想再受着憋屈气。
而观他脾性,若不真有令他信服的手段,来日就算随了他,也不能如愿。
心下念头盘算不定,就算不借由他,她也能看到旧案卷宗,只不过是要多费些力气罢了。
思量至此,无需再委蛇退让,抬目对上宁越,奉琼藏在面具之下的圆目怒瞪。
“听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晋律有明,太孙冒犯弱女子,就不许人反抗吗?若真有如此之律,便是太孙告上朝天宫,贫道也无话可说。”
握住奉琼胳膊,是宁越思量不端下的行径。
本就禁不起推敲,如今被奉琼用这样的口吻说出,他眉目渐生凝涩。
垂目沉吟忖量,宁越要开口,却又在他口中言语将出时,被郑熙错乱步伐打断。
方才奉琼将跟踪尾随之人甩到郑熙的脚下,而他刚将人捆绑束缚,就望见方才还不甚言语的二人,动起手来。
几乎是飞到他们身边,郑熙才堪落定,就听见奉琼如此尖锐的指责。
从未有人敢这样指责过宁越,瞬间涌入脑子的气血,使郑熙耳目生鸣。
都不敢去看宁越如今是如何反应,喉间剧烈涌动,夹在这两个祖宗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圆场。
“你为什么会知道,当日园中之事?”
“若我问卦,当先结清当日桓州之卦!”
沉默对峙的数息,在二人不约而同的开口下,变得更剑拔弩张。
黑市本就是借着夜色遮掩。
如今日头已升,盘桓其中的人,都纷纷如见不得光的鼠类般,藏回了他们的巢穴。
死寂林间现下就只剩他们几人。
晨曦微光下,交纵错杂的树叶阴影,投在宁越带伤面目中,显得愈加深邃。
而从这面目下,只看到他先前的蔑视。
不想继续费时间跟他们无谓纠缠,卷鞭拾起宁越刚才掷到地上的短匕,奉琼只撂下一句话,就足尖一点,翻身混入周遭林中。
“若要请贫道出手卜算。一日之后,就在此处,贫道要拿到镇安司的印信。”
“当然,作为交换,贫道也自会告知太孙,关于钱家一案中贫道所知的一切。包括,这奚家在雁山上下,究竟扮了怎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