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影入密林,徒留人堪望。
奉琼回去时,瑞红正守着个空屋子,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姑娘!”
一见着奉琼就跟见着救星似的,开窗让她翻进来,只这一会子功夫,瑞红口舌边缘就生了一大串燎泡。
望着她热锅蚂蚁样,暗忖一路归来并无错漏,奉琼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如何急成这样?”
虽有瑞红在旁耳提面命,但自在惯了的奉琼,却也不可能完全变成一个与之相反的人。
这一两年里,她要么是寻借口往寺庙清修,要么在家里,也是足不出户。
甚至连容夫人这个生母也说这个女儿有婚约后,怎的反而更内敛腼腆了。
更加之,奚府先前的事儿,山上的闺秀姑娘们都甚少出门,更是让她有了缩在屋里的缘由。
也正于此,奉琼才背着人翻出门去。
“不知是什么缘由,大姑娘今个儿一早守在门外,非要见您。我说您身子不舒坦,起得晚,让她回去等。可她非不愿意,硬要等姑娘醒,说是有大事要跟姑娘商量。”
替奉琼藏道袍红鞭,已是瑞红轻车熟路的事。
只是今日没等碰到,就见奉琼自行将东西收起来,眼帘低垂做不知,她权当自己是个无心无眼的木头人,半点眼风也不往奉琼那里飘。
等奉琼散发换衣,才迎上去,瑞红这时才继续说下去。
“我也问了大姑娘究竟有什么急事,只是她一直不肯说,我也不好再细问下去。”
银簪抽去,如云的乌发铺了一背。
拿着玉梳细细通下去,就这么一下又一下地动作着,瑞红那颗被容翎问得急躁非常的心,竟就这么平缓下来了。
为了今晨之事,奉琼几乎一夜没睡。
肿胀额角,在瑞红手下得到平缓,把玩着手中的并蒂莲钗,她紧蹙眉心也随之慢慢疏散开来。
“不必担心,既不是容家夫妇来找我,那就当不是什么大事儿。且再想想三姨娘的为人,我这位好大姐,当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瘌痢头儿子自家好。
尽管容翎姿容人品,在雁山之上并不出挑。
但怎奈何这容三姨娘这个亲娘非觉得,她家乖乖心头肉是个天上有地上无的神仙人物。
更添上,容翎恰巧又是钱家姑娘前头坠湖,这一宗缘由。
这离奇巧合,使她更认为那日凶手是冲容翎来的。
钱家姑娘只是命不好,被误伤了。
为了这心思,她非但加紧了对容翎的日常看管,还又折腾着要请得道高僧,来家中祈福驱恶。
在这般情况下,容翎来找奉琼,大约只是受不了三姨娘蝎蝎螫螫的草木皆惊了。
得了奉琼这话,瑞红心下才安。
用月季花露将奉琼头发丝丝缕缕地梳上去,瞧出她的疲倦,瑞红是将最后一根芙蓉小钗插入发间,才又点了些薄荷油给她醒神。
“姑娘要是太累了,那就再歇歇。既没什么大事儿,那让大姑娘在外头多等会儿,也是无碍的。”
奉琼眼下轻浅的黛色,已被瑞红用脂粉遮盖起来。
望着镜中,乌发如云冠金玉、雪腮红唇压俗质、眉眼之处胜风流、削肩藕臂傍鲛纱的人,瑞红落缀红钿的胭脂笔一顿,低声劝道。
自家姑娘自家疼,瑞红打小跟着容氏女,也算同容翎一同长大。
容氏女不爱争,因此没少在容翎手下吃亏。
那时就不喜这个大姑娘,如今斯人已逝,跟着奉琼,瑞红自是也不愿委屈她。
“没事儿。”
拍了拍瑞红的手,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接过她手中的笔,奉琼三两笔在自己白嫩眉心勾勒出朵莲钿。
“阿姐的事儿,虽已查清不跟她们母女相关。可到底有许多事是我没亲身经历过的。如今调查进度僵持不下,若能在跟容翎言谈出,打探出点别的,也算不亏啊!”
容氏女比着奉琼是要大上几月的,为了不说漏,奉琼一贯以“阿姐”相称。
当初,排除容氏女亡故是因容家后宅隐私的可能后。
奉琼曾将纶州城内容氏女曾相识、交谈的闺秀们都细细查了一遍。
只也不知是容氏女生前没交代齐全,还是奉琼追查得太慢。
这一两年间,除了理妙庵那次没头没尾的刺杀,奉琼竟没摸到半点容氏女毒杀案的踪迹。
虽往日不常提,但查清害死容氏女的凶手,却一直是压在她们心头不可言说的重石。
听奉琼都已这么说了,瑞红当然也不能为了新主弃旧主。
深深叹息一声,她替奉琼将裙边细褶理平。
“三妹妹!”
天刚擦亮就守在外头,不敢扰了奉琼的美梦,如今好容易等她出来,容翎跟见着什么宝贝似的扑上来。
“要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对容翎这样的热情实在不能接受,伸手顶在她头上,奉琼根本不让她靠近一点。
“三妹妹?”
奉琼声量高挑,胳膊也长,被她这么一按,容翎根本就碰不到她。
而就被这么按着也不肯消停,黏糊糊地拉着奉琼顶在她头上的手,容翎露出个讨好的笑。
“这么些时日,三妹妹在家里呆着,可闷不闷?我听说,雁山后头现有个极好的散心地方,许多姑娘小姐们都去过,说是很不错呢!”
看容翎这小算盘,明明是自己耐不住想出去玩,来求人帮忙,却分毫不提自己。
只字字句句关心奉琼,她是看准了自家姨娘,不敢惹奉琼,才想打着奉琼的旗号,将自己摘个干净。
说完看奉琼才起来,没用东西,容翎还分外殷勤地将手边糕点碟子推到奉琼面前。
而早上已是折腾了好一阵子,奉琼本是不欲再出去折腾的。
但望见容翎这周到样儿,捻了块糕点放入口中,尝着里头的甜,她却又忽然间改了主意。
“淫雨停歇春光乍,倒也是个踏春散心的好时候。”
几乎要溺死在奉琼的沉默里,一听这话,容珝眼里立时冒出精光。
而这精光,却又在听到奉琼口中“可是”时,瞬息黯淡下来。
“我娘倒是不大爱管这些事儿,可是三姨娘,说不得,不准姐姐出去呢!毕竟姐姐也知道,三姨娘从不许我娘,过度关心姐姐。若就为了玩一场,而惹得三姨娘去爹那儿又告上一状,那倒不如还不出去呢!”
容家后院里,容夫人入门多年无所出,为延续容家血脉,她花费重金买了二位姨娘回来。
二姨娘难产而亡留了一子,一直养在容夫人膝下。
三姨娘生了对龙凤双胎,儿子早夭,女儿便是容翎。
而容氏女没出生时,容府后院就容翎一个姑娘。
生怕容夫人将容翎抱到膝下,是到容氏女出生后,三姨娘才不再像防贼似的防着容夫人。
容家后院的这些小官司,作为先前的得利者,容翎也并非不知道。
只是嫡庶之间本有隔阂,更添上三姨娘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闹腾人,她也是在奉琼顶了容氏女名头后,才开始与之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