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被特意忽略的事儿,如今被奉琼直白点出。
耳朵霎时红得像火烤,容翎一时之间竟不意思再怂恿奉琼。
讷讷难言,她扔下句去找三姨娘,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见她离开,料以她急性,必是极快折回,没时间再慢等厨房备饭,奉琼只胡乱填了点糕点充饥。
糕点没咽下,就迫不及待提笔沾墨,墨染白宣,她几是不假思索的笔如龙蛇。
一个劲儿挥挥洒洒写了好几张,奉琼才停笔揉腕。
打量着这由左手写下的潦草笔画,确定过上头并无多言,奉琼才点燃漆蜡。
轻压章柄,圆形章头很快在融化印漆上留下一个繁复徽印。
而抚着这还带着热意的印漆,久久不语,直到实在拖不下去了,奉琼才将它递给瑞红。
“等会儿我跟容翎出去,你就不必跟着了。收好这个东西,若是到了晚上我还没回来,明日一晨,你就去找人将这封信送给黑市最西边,那棵带着刀痕的五人合抱的巨树下。”
今日她跟宁越所见地方,正好是在棵五人合抱的巨树下。
而那刀痕,则是宁越击飞她短匕留下的。
说完还怕瑞红不舍得掏钱,奉琼起身从枕下匣子中,掏了不少零碎金银给她。
“切记,千万不能露面。就算是花再多的银子,也只能让人去送。做些伪装,远远看着人送到就回来,就算是送不到也无碍。只是须记得,一定不能让人寻到,这信跟容家的半点联系。”
奉琼先前迟疑,就是在想,这样的事,究竟该不该,叫瑞红这个弱女子去做。
只是身边真的再没一个能可靠信任之人,时间紧迫下,也只得暂且如此。
不同于奉琼的担忧,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瑞红重重点了几下头。
囿于闺房难出,她早就想着,自己能不能帮奉琼做些什么。
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就算付出一切,她必会做好。
而愈见瑞红这样,奉琼就愈是为她担心。
重复几遍地交代她,奉琼的颠来倒去,是被容珝咋呼呼冲进来的声音终结。
“三妹妹,也不知外头人多不多,咱们等会儿可一定要好好在一齐啊!”
先前闹着要出来的是她,如今出来后,跟个鹌鹑似的缩在奉琼身后,也是她。
手将奉琼捆得死紧,容珝不住地打量四周。
雁山本就是座野山,在滟水决堤前,纶州上下根本无人能想得到它。
没有累费重金的精心维护,除了那不知何时立起的大片园子。
究其根本,它还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正是如此,它上头也并没有便利人行的石阶。
无奈走在这里头,撑天巨木的林叶密密麻麻地相接着。
在它们的掩盖下,耀眼阳辉也只能间或投下几块铜钱大的光亮。
光亮本就微小,而随时不时鼓动山林的凉风,这光亮还会如同人动似的,猝然移动跳跃起来,又添上几分难言可怖。
起先进来时,还兴致非凡,如今踩着层叠绵软的腐烂树叶,容翎还是忍不住鸡皮直冒。
只有贴着奉琼才敢迈步,她根本就将奉琼当作自己的眉眼般。
身子被容翎顶得不住往前,瞄了眼身后跟出来的家仆,对着她没话找话的啰嗦,奉琼没说话,只是颔首。
就这么半拖着人,循着容珝听说的地方去,到周遭喧闹起来,奉琼的手,才得以从容翎汗津汗手中抽出来。
其实想也知道,容家又不是什么数得上的大家族,能传到容珝耳中的好地方,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知道。
没头没脑地冲撞来,如今到了地方,望见那层层密密的黑压人头,容翎才晓得后悔。
“三妹妹,这儿怎么……怎么这……这么多人?”
自古本就物以稀为贵,如今将这道理放在地点上,也是说得通。
老远就见着那家仆身上的奚家族徽,奉琼拉着容翎站在人群之中看不见的地方。
“难道被闷在家里的只有咱们?雁山就这么大,如今得了个好地方,大家都想来,聚在一起,也不奇怪。”
如织的人流正助了奉琼的打算。
她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带着容翎甩开身后的容家家仆。
只晓得跟在奉琼身后,容翎这娇养在闺中的人,自是不能察觉到奉琼的意图。
尤其还是在奉琼时不时指着身边景物,拉她游赏点评的情况下。
所以等容翎后知后觉发现四周除了她们再无第三人时,头上明日正高悬地将林间水气蒸得一滴不剩。
“大姐姐,咱们好像迷路了?”
先发制人将问题点出,容珝本就绕路绕得迷糊不清的心,被奉琼这含糊责任的话,弄得更分不清东南西北。
脑子虽然还晕乎乎地想不通她们是怎么走到如今的地方,但容珝那飘忽不定的心,却在听见奉琼说,方才是被她拉着走,本能地变得心虚起来。
心虚之下,容翎变得更为着急找寻归路。
但有着奉琼这个每每在她们找到正确方向,却又不着痕迹将方向带错的人在。
等容翎急得满头冒星、眼眶含泪,不知如何是好时,她们二人还是困在一片分不清方向的密林中。
因以为是自己的缘故,跟在奉琼身后老老实实地寻路,尽管累得腿脚酸软,容翎却连句抱怨都不敢提。
而在她们于林子里,来来回回不停打转时。
容家上下,都已收到了二位姑娘无故走失的消息。
起先以为是小女儿爱顽,一时走错,能自己摸回来,容家还想能将消息隐瞒下来。
可是当夜色降临,却还是没寻住她们二人的片点消息时,容家上下终于才开始急了起来。
虽然先前,奚家已将雁山大半,探寻大半。
但是再小的山,它也是山,上头也有着人力不达的地方。
且走失的还有奉琼这位未来太孙妃,因此在家里大小夫人呜咽出声时,容老爷只得厚颜求到奚家门前。
当宁越收到容家二位姑娘走失消息时,奉琼正拿着根木头让容翎试着钻木取火。
跟容翎含着两泡泪的惊惧不同,奉琼今日所做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或许钱家姑娘的凶手案并不能挑动宁越的神经,使他同寻财有道的奉琼真人结盟。
但如果,雁山这个案子,连他先前曾遇过刺杀的未婚妻,也被牵连其中了呢?
而就算如此,他却也还是不动心呢?
半月之内,雁山三位闺秀无故遭难。还有一位,是皇室即将过门的孙媳妇。
皇权重压之下,就算镇安司不急,难道纶州豪族之首的奚家,也不急吗?
宁越不可能仍由奚扬来主理此案,而奚扬也不可能任由此案沦为来日他人朝堂攻讦的理由。
二者相争,必有一损。
奉琼如今要做的,就是要将他们间的矛盾彻底挑出。
还更是,要釜底抽薪,将宁越,逼上那条不得不跟自己结盟交易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