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山上未定,众人不能随意行走?”
几乎跟奉琼交手后,宁越脑中就一直反复思量她走前撂下狠话。
片刻未曾阖眼就被人大呼小叫地叫起,如今听见奚家报上的消息,他身上呼之欲出的煞气,竟让报信小厮差点拜倒在地。
黑着脸吩咐郑熙叫起重卫,宁越对上身边衣衫不整的奚扬。
而好不容易才打发那群人,奚扬也是刚挨床就被人号呼起来。
心下亦是充满不悦,可对上宁越指问,他还是不得不强压出声。
“话虽如此,可有大人所领的镇安司于山上。人心安定,岂不就松散下来了。”
早探到山上出游之风,是由奚淑丽那废物所开,为使奚家颜面不损,奚扬如今也只得含糊其辞称赞宁越一行起来。
“奚家究竟在雁山之上扮了怎样的角色!”
望着奚扬这恍如披着牛皮面具的脸,宁越瞬间又想起奉琼走前撂下的话。
似要将他真实面庞剖出般深望了眼他,宁越转问,“现今容家人何在?”
打发觉自家两位姑娘不见后,容家家仆是快将今日来回路上翻得天翻地覆,到实在瞒不下之地,才选择回禀。
毕竟,就算容家家规再松散。
一下子丢了两位姑娘,他们也知道,如今是大祸临了头。
先前就被家中主人臭骂一顿,转又面对冷色宁越,他们额上冷汗流淌成溪。
一路细细将今日所经一切,颤声说出,瑟瑟三两挤成一团,他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二位容姑娘,可有交恨之人?”
说起来,宁越跟容老爷这对未来翁婿,却也只在容家离开邺都之日,见过一面。
宁越或许还零星记得容老爷的模样。
可畏惧太孙威严,根本没敢抬眼望过宁越的容老爷,却是根本不敢将眼前发问之人,同自家那矜贵女婿联系在一起。
从不操心内宅,容老爷一时间竟被宁越问得一愣。
呆愣过后,仓皇点头,他悄摸掏出怀中不断下坠的银子。
他拢共就两个女儿,如今一齐走失不见,更别提里头还有位未来太孙妃。
想起纶州府衙昔日作风,容老爷试探的手,在感知到宁越身上直白冷意后,拐了个弯地走向郑熙。
不期银子竟被郑熙拒绝,容老爷接下来的话,几是埋在嗓子里。
“二位大人借一步说话。”
银子落空同时,脸上一白,容老爷是在郑熙言明镇安司之用,才敢继续说话。
“我本家姓容……”
虽为皇室姻亲,但从未借过皇室的光在外横行,如今猛一提起,容老爷竟还有些不知该怎么说。
可他转念又想,倘使太孙妃闺中蒙难,容家将会遭受的事儿。
把心一横,容老爷几乎是一口气说完接下来的话。
“就是那个得了圣上恩典赐婚太孙的纶州容家,今日走丢姑娘中,有一位就是未来太孙妃。没看好她是容家之过,可若她真在雁山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圣上会降怒牵连。”
这话,容老爷不提便罢。
如今提起,他话音未落,就忽觉着,身上皮肉仿佛一夕之间,被人用慢刀子寸寸割裂开来。
抱臂生疑张望,容老爷这还没寻到这阵寒意究竟从何而来,就听见身边自他拿出银子就再未吭声的人,胸腔传来一声低沉应答。
事情闹得这样大,现下就是想收敛也收敛不起来了。
火把摇曳生明,升腾游荡热意,几要将半边密林都给炙烤照亮。
接连沉闷呼吸里,步履甲胄摩擦下,郑熙来回不断在整支队伍里行走。
用刀鞘敲在每一个哈欠连天的小崽子身上,见有人手上一晃,郑熙顿时厉声警醒所有手拿火把的人。
不管再困再累,手中火把点燃一刻,就必要小心行事。
林间暗沉,可纵腐叶之间润有湿意。
但草木无心,林叶无神,分毫零星丁点的火星,在这儿,都有可能酿出一场惊天灾祸。
众人在郑熙震神厉呵下小心翼翼,而林间须小心的地方,现今可不只这一处。
“三妹妹,你瞧,那儿是不是有人在寻咱们?”
长久陷于黑暗下,容翎已渐习惯透着夜色视物。
可饶是如此,当她瞧见远处恰如繁星落林间的细微光亮,她还是激动得差点将手里枝干折断。
一把扔下将她折磨不清的树枝,几是没有分毫犹豫,她惊喜地拉着奉琼,欲往那隐约透出光亮的地方走。
而被她拉得一踉跄,奉琼定睛看向那惹得容翎如此激动的地方。
屏息细听,待辨出来者只有约莫三四人的脚步声,反手捂住容翎口中号呼,她一脚将那才升起点热意的火堆踢散。
“想活就安静点。”
一只手就制得容翎动弹不得,奉琼如盯住猎物的猛兽般盯住那愈来愈近的火光。
呼吸浅淡间,连来者的脚下一气踩裂几片枯叶都入耳可闻。
待望见来者直往另一个方向去,奉琼才附在容翎耳边喃语。
“来者未必善,你我现乃是孤身弱女子,万事难辨,还是小心为妙。“
脸上嫩肉被奉琼勒得生疼,容翎眼眶刚溢出的泪,又因奉琼这句话生生逼了回去。
含着泪不断点头,生死危难下,她根本没发现奉琼近乎极端的变化。
而感觉到手下不断点头才松开她,闭目于脑中细细勾出白日走过的每一处地方,奉琼拘起一摊落叶将方才火堆所燃之处盖得严实。
“方才你也见着他们只有三四人,若是府中来人,必不会只有这么多人,甚至连分毫声音都不敢泄出。”
这般情况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可能将容翎一人撂下不管,奉琼草草同她解释,不等她颔首,就扯着她往另一处密林走。
不知那伙人究竟是什么出身。
也不知他们至此的目的究竟为何。
先前潦草遮挡,也不知能瞒得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