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丁堰说的“你是我的人”里并没有附带其他特别的意思,他在那一刻想的只是他们之间的契约。可当他把黎双带回家后,又觉得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局促不安。
黎双现在完全是离体魂魄的状态,她仍然能接触到物品,只是不再需要食物和水。
但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她体内的能量会被逐渐消耗,直到枯竭。
“得重塑一具身体。”书房里,丁堰翻阅着书卷,“你之前那副躯壳是你的本体吗?”
黎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摇摇头。
果然。丁堰翻过一页,“本体在哪?”
黎双的视线扫过书架上排列的书脊,出神地看着书名,并没有回答丁堰的问题。
“恕我冒昧,你活多久了?”见她不语,丁堰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几百年?还是几千年?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如果知道具体的时间,情况倒是好判断很多。
可黎双显然不配合。从来到这里,她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既然她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就应该备有后路。这就意味着,她并不想给他展示她的解决方法。
“在没弄清楚一切之前,我是不会放你走的。”她不回答,丁堰倒也不担忧,“你在我这里,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黎双终于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给你放血。你吃不了任何食物,但我的血能给你补充能量,一直维持到你恢复正常的那一天。”
他如此轻描淡写,黎双几乎都要以为放血算不上一件什么事儿了。
她脸色变得很难看,站了起来,冷声说:“我不喝。”
丁堰和她对视片刻。
“你很在意我?”他表情有点不自然,下了肯定的结论,“你在意我,你怕我放血对自己身体有损。”
黎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偏过头,“你让我走,我自己有办法解决。”
“你能有什么办法?去找虞蝶?”丁堰说,“她帮不了你,这不是判官擅长的领域。何况,她此时可能还自顾不暇。”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噢,有位故人倒好像精通于此。”
他走到书柜前,翻出了一个泛黄的册子。
“沧山玄天门一脉,通魂魄离体之术,常驻山城脚下……”
这世间修炼者的数量大大减少,但不意味着他们完全消失。古代有许多高门大派仍然存续至今,只不过人丁稀少,传承也逐渐凋零。
他们隐匿在各地,偶尔会接一些尘世俗务。但并不会太过冒头,闹得众人皆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这个时代入世,有时候是种迫不得已的选择。
随即,丁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笑容和煦,“你的长假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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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皓乾的警察生涯只经历了很短的时间,他就要卷包袱走人了。
而且并不是杨觉踢了他,是他上司让他提包裹回去当苦力。
陈皓乾的借口是家庭发生重大变故,他必须赶去外地照顾他妈。要不然以他这光速退休的速度,离开前指不定得被杨觉嘲讽几句。
他离开前还被杨觉拍了拍肩膀,说有困难记得联系,搞得他十分愧疚,连先前被压榨的痛苦都忘却了几分。
他的借口是去外地,实际上他确实也是要去外地。从警局出来,回家收拾了几件衣服,他就打车去了高铁站。
票买得匆忙,机票已经全部售空,幸好列车仍有余座。陈皓乾没想到,当了判官,也有要远程出差的时候。
海城离山城足足要坐八小时的动车。路上信号不好,手机玩得不顺畅。他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到了要下车的时候,感觉把这些日子缺的觉都给补上了。
山城入夜晚,他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六点多,但天色仍像是四、五点的模样。出站外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四周排列着还没有亮起的路灯。
天空算不得明朗,但比常年下雨的海城要清澈许多,水洗一般的蓝里,飘着大片大片的云。在远处雾霭朦胧的高大山影下,匍匐着一片低矮的楼宇,正蓄势待发地燃起万家灯火。
也许是近北方,再加上海拔较高,山城的温度比海城还低。
陈皓乾提着行李,用嘴里呼出的热气把手指呵暖和了,才对着手机里的信息,来到约定好的地方。
丁堰说,会有人来接他。所以他把行李袋放在脚边,无聊地开始等待。
这是一条地势由低向高的街道。他站在低处往上看,只能看到高处逐渐坠落的夕阳。街道两旁都是些小吃店和超市,路过的车流不多,偶尔才有几辆。
不远处有一家包子铺,他被那浓郁的香味惹馋了,于是买了四个肉包子,边等边吃。
终于,他等的人在霞光万丈中姗姗来迟。
他正啃着包子呢,一辆自行车就从那坡上“哗”地冲下来。陈皓乾以为那车上的姑娘要摔个大跟头,惊得一下子忘记了咀嚼。结果那姑娘把车稳稳地刹在了他跟前,歪头看向他。
“耶?是丁大人派来的人耶?”
陈皓乾忙把嘴里剩的半口包子咽下去,这才开口,“对,我叫陈皓乾,幸会幸会。”
那姑娘虽然骑在自行车上,但还是能看出身量很高。她长着一张娃娃脸,扎了一根单麻花辫,长长地垂落至腰间。她的脸蛋白皙秀气,露出饱满温润的额头,任谁见了也要夸一句美人。
“我叫王春蕾耶。”姑娘点点头,“是玄天门第九十九代弟子耶。”
她为什么每句话后面都要加个发第二声的“耶”?是这个门派特殊的口癖吗?陈皓乾心里默默地想,嘴上应道:“你好,王姑娘。”
“耶,你也喜欢吃包子耶?”她看向他手里的袋子,里面只剩一个了。
陈皓乾觉得自己吃剩的问人家姑娘要不要吃,未免显得太寒碜了。于是他指了指那家包子铺,诚实地说:“那里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