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禄福不想听他胡诌,前年钟道士在镇里说胡家祖坟有凶事,让赶紧迁坟,并且让胡家唯一子嗣随他入道,胡家迁走祖宗把祖坟地卖给李拱月,此祖坟暴四爷后来亲自去看过,说并非是大凶之地,只不过是来龙遭水反浸,今年开始换吉,之后更是大吉大利,果然李家把祖宗埋进去万事顺利,如此一来钟道士在浆水镇人心里失信,背地里嘲笑他的神不灵眼力不准。
胡家因为祖坟地不旺子孙,连年破财,听信谣言一切怪罪在祖坟风水上,最后干脆卖掉祖坟地,把祖坟搬到襄城县郊外一处靠水背山的荒地,荒地正对着车水马龙大道,独子留下随钟道长出家三载,家里只剩下胡大妮一个闺女,后来又过继个刚满月男孩胡妙街,听说才止住凶事。李拱月前脚把祖宗埋进去,当年底小煤窑就挖出煤炭卖个好价钱,到现在都好的很。那片地本来是邻村的山坡,距离浆水镇极远,被李拱月买下托镇长划入浆水镇,如此浆水镇地图像一只凤凰。沈禄福不信他,从兜里摸出四枚铜钱递给钟道士,道:“这里是几枚喜庆铜钱,请先生拿着喝壶酒。”
钟道士惋惜道:“无量光佛,劫难你未看破,你是个学道好材料,可惜!看在俺俩有缘,俺先在你头上作个结印,替你催旺运势,渡先前一劫,四十岁后看你运势好赖,且站稳俺来施法。”手中拂尘一扫,脚下稳走八卦阵,找准吉位站定,双手结个手印,这种结印有八八六十四种手法,老道士捉住他手腕从上抹到下,再转向头顶,让污秽黑气从头顶钻出来,结印颇费真气功法,一时半会儿完不成,沈禄福望着镇里好奇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心中更是焦急,不等他做完法印想要溜之大吉,趁道长一撒手,健壮小伙子撒开大脚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摸不着头脑看热闹的人群。
道术讲得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容,趋吉避凶,以出世解民难,出家避已祸为修行之本,经过钟道长稍加点拨,沈禄福前半生命运多半都能通畅,只是后半辈吉凶未卜。
吃过早饭沈家开始忙碌,锅里熬上西葫芦片,油香味独特的棉籽油锅里多多地搁下,锅边贴硬邦邦的苞谷高粱饼,油煎从河里捞上的小鱼,盖上盖焖的烂烂地,到快晌午掀开锅盖,满院子里喷香,用大瓷盆盛起端到桌上,配上高粱酒一起再合适不过。沈家请来亲戚朋友,热热闹闹替沈禄福辞行,多半都是镇里的穷亲戚穷朋友,来的人都喝的很满足,沈禄福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纷纷隐藏顽童本面目,学着大人样喝到最后三三两两大着舌头,头聚拢在一起聊三国演义,受不住相互挑唆要学刘关张结义,成为今生今世生死之交,捻土撮香时候被真正大人陆陆续续撵走,准备与沈禄福结交一辈子的好兄弟吃完喝完沈禄福的送行宴一哄而散,等沈禄福回到家来践行的老人都只和他打个招呼,又都全神贯注在眼前桌上吃喝。
一大锅的碎韭菜炖小鱼抢个精光,只剩下蔡乾顺躺在锅灶房里等他,沈禄福进屋拿出高粱饼子沾着鱼汤吃个过瘾,正吃着嫂子悄悄摸摸送来俩白面馍馍,让沈禄福就着海碗里的驴肉吃。
沈文盛怕怠慢众人,威严喊着让沈禄福从房里出来迎客,在众穷亲戚朋友面前故意纵容他端起酒敬人,沈禄福二话不说敞开喝,一海碗白酒喝下去立刻头晕脑胀,脑筋一条条捋的疼,蓄蓄酒度数高,醉酒成性的老酒鬼喝都晕乎,他是个年轻男孩咋受得,沈文盛见儿子喝的痛快他心里跟着痛快,觉得将来沈禄福家日子能过的敞亮,孩子不是窝囊废,能经事能顶得住磨难。沈禄福头回被爹允许甚至鼓励喝酒,他跟随众宾客坐在院里,端起海碗,一口口往嘴里灌着,以前这酒他偷喝过,辣口带点苦尾,据说因为酒曲是野生苦尾草的原因,但是没敢喝醉过,这回他想试试他的酒量到底多深,既然要出远门吃苦受累,他认为有资格喝醉一回将来吹嘘喝酒也有资本,他已经从原来啥事都不懂的光屁股孩子,经历田婶的身子蜕变成男人,他父亲不拦着,他竟然没够的喝罢又喝,直到最后眼前一黑腿脚一软,猛然栽倒在桌上。
幼稚沈禄福在满嘴酒话胡言乱语之中,责怪他和田婶下贱偷情行为,外人没人听得懂他醉后胡言乱语,他即开心又不开心的嘟囔着睡着,在今后对田婶的态度上他觉得已经无能为力,甚至强装着大人样路过她家的时候给田婶几分可怜同情,但却不打算原谅她,在喝醉酒晕倒前,他冲着田婶家位置脸上挤出一丝丝的悲哀,沈文盛都看在眼里,认为小儿子不像是个善于死顶硬抗起生活把心事埋在心底一言不发的男人,于是又不免替他的将来担忧起来。
喝几口酒,吃几筷子菜,心眼不多的沈师范心里愈加不踏实,总觉得镇里有人要数清楚树木的数量,等完全摸透就下手砍沈家的树,像狠狠拿筷子在他碗里夹肉吃肉那样,他咽不下气,撇下院里亲戚朋友穿好衣裳去林地里检查树木数量,一棵棵重做符号标记,查到最后悬着心放下来,一棵不少。回来已是傍晚,那些吃人家饭不松口的穷亲戚陆陆续续的还在,他吃老婆包的荤香苗馅饺子觉得特别香,穷人家口重,咸盐入滋味,荤香苗配上小肉块吃起来味道甚美,一小块一小块的,像是吃脆骨,又像咀嚼小孩的手指头。
亲朋好友散席之后,全家晚上为留住喜庆免得宾客带来衰神穷神滞留在家里,媳妇到锅里煮起宽面条,晚上十点多钟,沈禄福他奶奶站在锅台前嘱咐媳妇说道:“面条切的宽宽的,往后孩子道路宽又宽,心宽命宽钱路宽。”她一口气说掉无数个“宽”,说完蹭上炕咧着大嘴笑着看着媳妇和面、切面、下面、煮面。
端上来的宽面条就着几样剩菜,还有盘热过的剩饺子,半夜沈禄福酒醒主动要跟醒着的爹沈文盛对着饮酒,酒足饭饱穷亲戚帮工散去,沈文盛坐在院子里琢磨破费了多少东西,仅劣酒钱就换出去六十斤小米,越想越觉得亏,瞧见儿子沈禄福生龙活虎出来莫名高兴起来,儿子似乎有心事不停想喝酒,只要儿子端起碗他就跟着干,俩人最后都不知道喝掉多少酒,沈禄福彻底睡过去,醉的几乎不省人事。天快亮被嫂子唤醒,嫂子煮碗剩饺子给他当早餐,他跟他哥一人一碗,沈师范在车内铺垫上两层被褥赶着牛车送他去保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