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其实都已经相信白毓凝是打算跟自己好好相处了的。
如果不是白毓凝手下留情,愿意可怜他,恐怕宣云早就甩掉他跟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吧?反正……不管再怎么自欺欺人,宣云一开始的确是没想过要跟他结婚的,宣云并没有像他期望中的那样喜欢他,在家族传统的压迫下所施舍的那一点点怜悯,也是由于白毓凝的准许才能得以存在。
对于这位以一种威风凛凛、盛气凌人的姿态闯入自己的婚姻与生活的美貌青年,魏安一向是既畏惧又感激的,哪怕被对方用那么恶劣的手段夺走清白,哪怕丈夫也在他的蛊惑威胁下答应把自己送给他玩弄,魏安也从不敢有半句怨言,在白毓凝面前一直都是乖乖的、百般顺从忍让的,只盼着他能再心软一点,对自己再好一点,不管床上怎么欺负自己都行,只要他能在宣云面前多为自己说两句好话……不,哪怕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呢,至少不要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呀,他明明知道宣云有多在乎他,宣云那么在乎他说的话……
淅淅沥沥的水流声盖过了男人细微的啜泣,在封闭空间内激起的回声几乎都有些刺耳了。
魏安本来不想哭的,他一点都不想在白毓凝面前露出这种软弱可笑的模样。这个人一定正在心里嘲笑他吧,嘲笑他眼巴巴等了那么多天,最后连婚书的影子都没摸着……对于白毓凝来说根本就是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却连想一想都像是奢望。做梦都想拥有的顺遂安稳的日子,在这个人眼里却总嫌缺了点刺激似的,动辄就要作妖,可不管惹出再大的风波他都能全身而退,倒霉的只有自己这条小鱼,再好听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这个人根本就是想欺负他……一次比一次更过分地欺负他……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呢?
魏安哭得太多,现在脑袋里已经有点缺氧似的眩晕了,可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他就执拗地始终不肯抬起脸,任凭着冷水一遍遍冲刷着早已被泪水浸湿的脸颊皮肤。
阵阵泛着寒意的轻微刺痛奇异地令他感到好受了一些,正要继续拧开水龙头,一阵强劲的力道从肩头上传来,他整个低伏的上半身都被人硬扳了起来,身子不由得踉跄退后,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温热的怀抱里。
“安安,别哭了。”白毓凝奈地叹了口气,使出七八分力道箍住男人不声不响拼命挣扎的身子,全然不顾自己身上也被弄湿,声音低沉柔和得犹如哄慰不懂事的幼童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滑进魏安的耳朵里,“对不起,这件事是我了,我也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伤心……乖,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白毓凝看似纤细窈窕,但毕竟身量极高,将近一米九,骨架偏高大,肌肉线条也漂亮流畅,论如何都算不上娇小。虽说仍有些勉强,到底还是将男人壮硕丰满的身子整个儿搂进了怀中,不管魏安再怎么不情愿地挣扎扭动也法甩开那两条死死卡在自己胸前的胳膊,最终也只能安静下来,眼圈通红地与镜中抱住自己的青年对视:“……你还想做什么?”
白毓凝少见地褪去了以往游刃有余的闲适姿态,美丽得近乎锋利的眉眼陡然温柔婉转下来,青年轻轻拭去魏安脸上残存的泪痕,语气轻柔而坚定:“我发誓,婚书这件事我绝对没有从中作梗,更没有有意挑拨宣云反悔……”
迎着男人不相信的目光,他语气放得愈发柔缓,嘴角也漾开了一抹笑意:“我只不过是想让宣云把我的名字也加上去,是他不肯答应,还连带着毁了跟我们安安的约定……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归根结底,这件事到底该算是谁的呢?”
“是……”魏安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脑子也跟着糊涂了。
难道是……宣云的吗?怎么可能。他就是再胆大包天也没敢把这件事的处往丈夫身上想过,那也太不像话了。
可是,是宣云不答应白毓凝,好像也不能算是……不,不对……
魏安的思路被拐带着歪到一半又突然转了回来,有些生气地瞪住了一脸辜的青年:“就是你不对,你为什么要跟宣云说要在婚书上加你名字?你明明知道,他肯定不会答应你的,他们家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娶两个媳妇的,夫人也不会同意……你,你就是故意的!”
白毓凝脸色不变,心里却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真是的,呆老婆怎么突然变聪明了?以前那么好骗,软软的一哄就好,今天却像只炸毛的刺猬似的,警惕十足,每一根竖起的尖刺都充满敌意地对准了自己。
虽然就算被扎到也不过就像挠痒痒一样,可安安这副罕见的气愤神态却比以前的一味柔顺更多了几分生动与可爱,叫他真想捏捏他气鼓鼓的脸蛋再咬上两口。
“……咳,也不能这么说。”白毓凝晃神了几秒之后才按下荡漾的心神,咳嗽了一声,“我当时就是随口一提嘛,婚书上只有你们两个人,我自然会觉得寂寞啊……可宣云要是不同意直接拒绝我不就好了吗?怎么连跟你说好的都要反悔呢?就好像早就在心里后悔跟安安你的约定了一样……”
青年的嗓音如一汪涓涓细流,轻缓而规律地淌进了男人其实早就有所动摇、却迟迟不愿承认的内心。沉默了好一会儿,白毓凝才感觉怀中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魏安垂下眼帘,嘴唇也下意识地抿紧了。
宣云……是不是,真的有些后悔了呢?毕竟,当初连结婚证都是被宣夫人硬压着去领的,为了宝宝能上户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婚书的意义却不一样。
婚书才是他们这种婚姻的真正保障。只有白纸黑字写在婚书上的配偶才算是明媒正娶的宣家媳妇。几百年来都是这样。
是因为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的名份……他后来才会半推半就地食言吗?如果婚书上写的是白毓凝的名字……如果,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自己这个碍事的存在,他们两个人一直和和美美地生活下去……
魏安呆呆地想了半晌,越想越觉得难过,眼眶酸涩得憋不住泪,大滴的泪珠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呜呜……”
……怎么又哭了?不该跟自己一起同仇敌忾骂渣男吗?
白毓凝本来还想再加油添醋几句,可魏安哭得这么伤心,叫他心口又疼又软,一阵懊恼的情绪如同涨潮一般顷刻间淹没了所有的心机与算计,白毓凝只得认栽,连忙又柔声细语地哄道:“好了好了,哭什么呢?乖安安……乖宝贝……别再哭了,唉,我是再也不敢招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