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出这么中肯的评价。
以往的人基本都会倾向许霏霏。
但是,瞧萧散这副模样,恐怕只是为了不让我太过难堪,说场面话罢了。
我倒也意在这个问题上打转,索性另起话头:“陛下,关于那些星象书,你看得如何了?可有找到回去的办法?”
自从刚认识以来,萧散就一直致力于寻找回去之法,如今也不知是否有眉目了,若是他要离开了,我得趁早做打算才是。
提起这个,萧散顿时恹了,语气失落:“别提了,我几乎将藏书阁的星象书都翻遍了,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而且,我多次询问过钦天监了,他们说半年前,大齐的天象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异常情况。”
我现在还是搞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大齐。
他整个人滑坐在蒲团上,看起来越发沮丧了:“也许,这辈子我都回不去了。”
“你很想念家中年迈的父母还有未完成的学业,是吗?”
“父母倒是挺想的,学业就免了。”
萧散把玩着我的手,揉|了又揉,捏|了又捏,好似很爱不释手的样子,语气悠悠的:“我父母其实称不上年迈,按照他们每个月去体检的报告来看,再活几十年看起来都不是问题。”
“那你是担心自己以后不能尽孝?”
我也陪着他坐下,顺势想把手抽出来,他察觉我意图,顿时拉得更紧了,两只大掌包裹住我的,几乎将我整只小手都困住。
见状,我也就由着他了。
“也不是,他们的退休金说不定比我以后的工资还高呢,再说了,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他们也会好好照顾爸妈的。”
我想起他的诨名“小三”,忽然很好奇:“那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之前你说你还有个妹妹,那她的闺名又是什么呢?”
萧散想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还能叫什么?当然是叫一大二傻咯,我叫小三,我妹妹就叫小四。”
“你们那个年代的名字可真是奇怪。”我听罢不由笑了起来。
转眼间,他的两只大手便覆盖在我小手的手心、手背上,五指分开,从左右牢牢卡进我的指缝。
他垂着鸦睫,语气低低的:“小莺儿,我想,我大概率是回不去现代了。”
我刚想安慰他,不过,他很快就振作起来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我在大齐生活得也很好啊,又干嘛非要折腾着回去?”
见状,我只好问:“既如此,那陛下今后作何打算呢?”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解释道:“其实,男孩子长大了,总会离开他的父母、兄弟、朋友,然后独自一个人闯荡社会的。”
“比起漫目的地寻找归家之路,倒不如,重新组建一个属于我的家庭。”
“流莺儿,你觉得怎么样?”
我摇头笑道:“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皇宫就是你的家,臣妾就是你的妻子啊。”
又不解地问:“又谈什么‘重建’呢?”
萧散听罢,神情落寞,有点委屈地瞧着我,然后,他又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宫殿门口,目光好似能够透过那面高高的朱红大墙,看见外面的世界。
不一会儿,他转头来瞧着我,少年生机又活过来了,兴致颇好地摇着我的手,问:“流莺儿,反正你不肯跟我去玩秋千,不如我就给你讲讲《小李飞刀的故事吧?”
不等我回应,他自顾自开始讲了起来。
那是一个充满侠义气息的江湖世界,与皇宫里的生活截然不同,光是听闻,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之情。
如今,我也总算知晓“李诗音”是谁了。
萧散笑着对我说:“我初次见你,就觉得你跟‘李诗音’是同一挂的美女。”
“是吗?那还真是臣妾的荣幸。”
只不过,可惜的是,“李诗音”确实是个温柔的好姑娘,我的仁善却是装出来的。
若是萧散看清了我的真面目,恐怕,他会被我吓跑也说不准呢。
萧散笑得甜蜜,还有点羞涩,白玉面颊红红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有点扭捏起来:“小莺儿,如果我不是皇帝,而是‘李寻欢’,你愿不愿意做我的‘李诗音’,陪我一起浪迹天涯?”
“臣妾既然已经嫁给了陛下,那陛下想要去哪里,臣妾自然也会跟着一块去的。”
“那这样子说的话,也就意味着……”
萧散身子挨过来,整个人忽然凑得很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瞧,眼神十分专注,清澈的眸底只装满我一个人,他的声音也变得低低的,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流莺儿,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嘴角带着大大的灿烂笑容,就连瞳孔里都漾出了笑意,正期待地看着我,呼吸微微加快,神情带着几分紧张。
我忽而觉得好笑,故意问他:“敢问陛下,什么叫‘也’?”
萧散轻轻撞了撞我的肩膀,说话带着几分讨饶的口吻:“小莺儿,你太坏了,干嘛明知故问?”
“‘也’的意思就是说……就是说……”
他支支吾吾好半响,终于鼓起勇气,挺起胸膛,大声地跟我告白:“许流莺,我喜欢你。”
少年人的情意这般赤诚滚烫,我一时竟愣住了,好半天没给出回应。
见状,他渐渐又没了底气,肩膀垮了下来,手指戳了戳我,“你可是我的初恋,我很希望你肯赏脸做我女朋友,流莺儿,你可千万不要拒绝我,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他还摆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不由得想戏弄戏弄他:“如果我拒绝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啊?”萧散一听,眉头顿时拧了起来,“我这么好,你干嘛要拒绝我啊?”
“流莺儿,我不理解。”
“反正,如果我就是打定主意,非要拒绝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不简单?”
萧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果你不肯答应做我女朋友,那我就再想想办法呗,咋滴?还能离不成?凑合着过呗!反正,烈女怕缠郎,半年追不到你,我就用半生咯~”
“总而言之,小莺儿,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又眉开眼笑起来,两只手交缠住我的,举得高高的,得意地在半空中晃了晃,浑然一副少年派头。
“陛下恐怕是多虑了,何须半生?打从嫁给陛下的那天起,臣妾就是欢喜陛下的。”我奈笑道。
“哇哦!真的吗?”萧散喜出望外地欢呼起来:“我对小莺儿几乎可以说是一眼就看上了,难道小莺儿对我也是这样?”
我笑而不语。
萧散却以为我是默认了。
他俨然乐不可支:“那我们两个人岂不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
“言情,诚不欺我。”
“我就说嘛,我缘故穿越到这里,肯定是为了跟你邂逅,不然我来大齐干嘛?大杀四方吗?我又不喜欢大男主爽文,果然还是言情文的甜宠套路适合我。”
他这般欢喜我,我其实很开心。
可惜的是,他今天能够喜欢我,明天就能够喜欢许霏霏,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
思及此,心底的滋味五感交集,索性另起话头,主动问道:“陛下,再过一段时间,宫里就要召开三年一度的选秀大会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臣妾届时多帮你物色几个,你看如何?”
萧散听完,嘴角笑容瞬间消失,罕见地皱起眉头,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又沉着声音问了一遍:“你刚才说要给我选秀?”
我明知故问:“是啊,陛下为何忽然这么生气,可是臣妾刚才说了什么话?”
“我之前不是跟你讲过现代的‘一夫一妻制’吗?”萧散看起来很失望:“你为什么半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陛下说笑了,你也说了,那是现代,可是,这里是大齐皇宫,陛下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本来就是常理之事。”
“若是陛下后宫之中只有臣妾一人,长此以往,臣妾定会背负蛊惑君王的善妒骂名,陛下难道要如此为难臣妾吗?”
“我为难你?”萧散气极反笑:“我从来没有仗着身份欺负你,怎么算得上为难?”
“就连许霏霏都知道,两情相悦的前提就是一心一意,为什么你却偏偏不懂?”
说到这一句,他语气竟是有点痛心疾首的,甚至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瞧着我。
说实话,这种眼神打从心底让我不舒服,我知道自己的思想和他格格不入,可是,我又能如何呢?
从一开始,我就没得选。
“陛下若是觉得霏霏比臣妾好的话,又何必自讨没趣地来凤仪宫找臣妾呢?”
我将手抽回,这一次,竟然毫不费力就拿出来了。
萧散看起来更加生气了:“难道我的种种举动在你看来,都只是自讨没趣?”
他竟然还敢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那么卖力地讨好你,甚至亲手做秋千给你,结果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这可是我第一次这么用心地追一个女孩子!要是被我以前的那些哥们知道了,铁定得笑话死我!”
“许流莺,你没良心!你不识好歹!”
呵呵,秋千名义上是做给我的没,但坐上那架秋千的第一个人却是许霏霏。
而且,我从来不玩荡秋千这类活动,只要他稍微用心一点去打听,就会清楚外界对我的评价是“静如处子、秀外慧中”。
我最擅长的就是琴棋书画、女红刺绣。
萧散啊萧散,你这样子做,又要我作何感想呢?
我没接话。
寝殿内的气氛凝滞。
萧散又怒又没辙,再也待不下去,起身离开了,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你既然觉得我碍眼,那我去找许霏霏玩总行了吧?省得惹你不高兴。”
这是我们第一次闹到不欢而散的地步。
吵架的滋味果然是不好受的,饶是我这般沉稳的性子也气到眼眶通红,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