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是了,任谁也想不到,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魔头竟然有副不男不女的身体,还曾怀有一个孩子。
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陆时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片山林里。马儿虽通人性,可未识过途,如何能将他千里迢迢地驮到竹山?迷迷糊糊中,他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再醒过来,已经身处这间竹林精舍,房间内极为素净,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
他刚刚起了疑心,忽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只见进来的人一身黑衣,面容清隽,与从前毫二致,楚持风见他已醒来,神情冷淡,起伏幽微。
怎么会?眼前的场景,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幻?他法分辨,直到下巴上传来痛楚,楚持风一脸嘲讽,眼神冰冷地问他,陆时轻微地打了个激灵,才相信自己不是置身梦中。
难道真有老天爷显灵,满足人临死前的心愿?可他生平未做过什么好事,又怎么会得到眷顾?
他本来以为他们不会有再度重逢的可能。
陆时没有回答楚持风的问题,只睁着眼呆愣楞地看他。两人僵持一阵,楚持风用力地松开手,陆时的脸偏到一旁,下巴上指痕由白变红,他思绪万千,气血翻涌,忍不住咳嗽起来,唇边缓缓溢出一丝血,鲜艳颜色沾染开来,倒让面容上多了几分活气。
他气若游丝,垂眼问道:“我怎会……在这里……”
沉默了一会儿,楚持风才开口,语气中透着浓浓寒意:“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陆时的头越垂越低,身子几乎弯倒在床铺上,他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话来,身子猛地一抖,呕出一大口鲜血。
楚持风没有再追问他,拂袖转身,出了内屋。陆时没敢看他的脸色。
他忍着浑身的疼痛,催动丹田气海,想坐起身来下床,一运功,才发现身体的怪异之处——他一丝内功都没有了。反复尝试后,陆时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翻了个身,反而摔倒在地。
门又被推开,视线里,楚持风缓步进来,见他狼狈地蜷在地上也丝毫没有着急的情态。
陆时自己撑着胳膊挣扎着想要起身,被打横抱了起来,粗暴地扔在石板床上,他眼前几乎冒出金星。
楚持风面表情,一言不发地摆弄着他,叫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又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递到他嘴边,热液差点烫伤他的嘴唇。
“不……不劳烦你了。我歇一会,便可自行离开。”陆时偏过头,拒绝道。
闻言,楚持风端药的手收了回去。
陆时稍稍松了口气,又莫名其妙地失落起来,情绪还没排解,他脸颊叫人牢牢捏住,嘴里被灌入苦到发酸的药汁——只是没刚才那么烫了,是恰好能入口的温度。
法吞咽的褐色药汁从他嘴角流下来,洒了一身。
苦味从舌尖泛开,陆时呛咳了两下,缓过气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学得如此阴寒的武功?”
咽下第一口药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寻常的掌力根本法使滚烫的药汁变凉,楚持风师从名门正派,从哪里能习得这种阴损的功夫?竹山派岂能容忍?
楚持风将碗放在桌上,好似根本没听到他讲话。
陆时装不了风轻云淡,拧眉气道:“你回答我!”
醒来后,他一直不敢看楚持风。现下却细细地,将他从头打量到脚,见他脸色身形都什么异常。看着看着,他与楚持风漆黑的眼睛骤然对视,心尖一麻,不敢再看。
楚持风神色淡淡:“何必演出这一副令人作呕的姿态,来明知故问?自然是你杳音讯的那三年里习得的。”
陆时说不出话来。
自作多情。他又忘了,楚持风有师父,有一众同门,都对他极好,为他寻得什么压制阴寒之气的宝物也不是难事。
总归,轮不到他这样一个天天被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来关心。
他想到这里,心再纠结自己内力全失的事情,只想离楚持风越远越好。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下去的药吊着精神,他气力恢复了一些,自己强撑着站起身来,赤裸的双脚挨着地面。
他垂着头,干巴巴地说:“我走了。从前的事……你都忘……”
话未说完,楚持风冷冷道:“我让你走了吗?”
陆时沉默。若他还有内力,即便身上有伤,同楚持风打上一场,也能勉力脱逃。可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
可他为什么要留他在这里?
楚持风说:“你昏迷了一旬。那些门派筹集资金,连发了七条追杀令。你现在出去,只会是死路一条。”
陆时一怔。不知怎地,他想起来以前的事。他与楚持风因为一个掉落悬崖的玉佩吵架,陆时行事极端,看他宝贝那玉佩似乎胜过自己,一气之下便说要替他找寻,跳下悬崖。
楚持风竟毫犹豫,跟着他纵身一跃。
陆时熟悉地形,早知道崖底有个深水寒潭,武功高强者跳下去不会受伤。可楚持风从未来过此地,决计不会知道这一点,他不会凫水,沉入潭底,陆时将呛水昏迷的他拖到岸上,被吓出一身冷汗。
待楚持风醒过来,陆时骑在他腰上,抓着他的衣襟,气得想杀人:“我跳就算了,你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