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年轻弟子面面相觑,又看陆时,想不到这位容貌艳丽,身着白衣的客人竟会送上这样一份礼物。
陆时隐约觉得自己似有不妥当之处,但他一向目中人,很快打消想法,自顾自地迈步,想去找楚持风。
正当这时,十几个人从里间走出来,为首的须发皆白,神情飘逸,给人仙风道骨之感,他身后的人有老有少,陆时一眼便看见楚持风,走到他身边去。
楚持风一眼便注意到他头上的簪子,对他微微一笑,拉着他的手朝那老者道:“师父,师叔,这就是陆时。”
陆时略一点头:“见过前辈。”
那老者的态度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冷淡。楚持风一一介绍过后,秦启元问道:“刚才外面何故乱糟糟的?”
年轻弟子于是捧着那几根断指奉上,秦启元也吃了一惊,问:“从哪儿来的?”
陆时出声道:“这是我……晚辈准备的礼品。”
楚持风脸色微变。
陆时在街头闲逛时,听百姓说了有关秦启元的一桩渊源。
秦启元和门下学医的弟子在城内开了几间药铺,为百姓治病,只收诊金,不收药费。本来是件善事,可有人非要从中做梗,垄断药材,叫他们巧妇难为米之炊。
听闻秦启元最近正为这件事情犯愁,陆时便夜里前去,剁了他们几根手指,警告一番。
陆时解释完,道:“从今往后,他们定不敢再来为难。”
那神情竟还有几分骄傲。
秦启元抖着手道:“你……你行事怎能如此狠毒?”
楚持风当即跪下,“师叔,陆时他并非存心如此,他原是一番好意……”
陆时不悦地打断他,拉着他的衣袖:“你又没做事情,跪什么跪,起来!”
不知楚持风的哪位长辈又说道:“持风,你叫我们不听江湖传言,而是眼见为实,如今见到了,他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奇了怪了,”陆时抱着胳膊,漂亮的眉目间冒出戾气,“我是在帮你们,那些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过砍几根手指而已,又没取他们的姓命!老头,你手上一滴血都没沾过么?”
楚持风阻拦他:“这几位都是我的长辈……”
陆时怒不可遏的一掌推开他:“你回到这里,就跟他们是一伙的了。好,我走,省了你再发毒誓,我们从此别再见面!”
原本二人约好,寿宴过后便一路向南走,观赏莺飞草长的春景。陆时出了竹山,回想起刚才大厅上那些人的眼神便觉得火气冲顶,摧折了山脚下的一片竹子以后才离开,原路返回,向北而行。
他连赶了几天路才停下,在一间客栈投宿。晚上出去吃饭时,才发现他一路信马由缰,竟不知不觉到了楚持风家附近。出了这个小镇,再往前走走便是惟楚山庄。
陆时便在这里住下,他对自己说:他绝不是等着楚持风来找他,只是赶路累了,需要歇息。
这是方圆几十里最繁华的小镇,傍晚天一黑还有夜市。陆时闲逛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有人在偷偷看他。
他起初觉得是自己容貌引人注目,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他表面装作不知,进了家酒楼吃饭,酒楼老板是个圆脸的中年男性,五短身材。待到被偷看了十几眼,陆时忍可忍,骤然发难,用手边筷子朝那老板掷去。他并不想在这里杀人,因此只用了四分内力,可那其貌不扬的老板竟用胖乎乎的手掌接住了那双筷子。
陆时挑了下眉,手已经放在佩剑上,老板连忙道:“客官且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陆时问。
“我不是在看客官,而是在看你头上的簪子。”
那老板向他解释,这簪子乃是能号令惟楚山庄六十四暗桩的信物,从前是戴在叶夫人的头上。自叶夫人去世以后,便人再用此簪向散落各地的暗桩发号施令。
叶夫人是楚持风的母亲。这簪子按理来说,应当是传给山庄未来的少夫人。
他见这久违的信物出现在一个男子身上,心中惊奇,便多看了几眼。
陆时随手取下簪子,手指轻轻抚过,问:“有了它,我叫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叫你去杀人放火,你也做得?”
老板道:“正是。”
陆时轻轻勾起嘴角,道:“那便……劳烦再为我拿双筷子。”
这夜下了雨,陆时被吵得睡不着觉,便在客栈檐下坐着,听了一夜的雨。
天蒙蒙亮时,雨终于停了。他刚骑马到了大街上,便听见楚持风正问路人:“……见过一个白衣男子……好看得有些异常……”
他早料到楚持风会来追他,此刻握着缰绳,犹豫要不要再躲起来,叫他多找一会。
这几瞬的功夫,心有灵犀般,楚持风回头,恰好望见了他。陆时立即调转马头,往城外奔去。
楚持风展开轻功追来,轻巧落在他身后,将他抱在怀里,陆时冷着脸挣脱他的手臂,说:“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做你的好徒弟,好师兄去!”
他又把簪子抽下来,“拿着你的破簪子,滚!”
楚持风紧紧抱着他,道:“我只给我的心上人。”
陆时:“我已经知道这簪子的来历。你娘那么好的人才配用它,我这等恶人,魔头,你也不怕我拿了去兴风作浪,败坏你们家的名声!”
“你不会的,”楚持风坚定地说,“阿时,你不会的。”
陆时微微一怔,安静下来,楚持风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双手箍住他腰身,马儿似乎知晓主人心意,也慢了下来,悠闲地在城外道路上行走。
他紧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师叔师伯他们喜不喜欢我,与我关。”
他在意的人,只有楚持风一个。
“我喜欢你,”楚持风道,“要是他们硬要叫我们分开,我便跟着你,到蓝鸢教去。”
陆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怎么样都可以,”楚持风握着他的手,“但你不能像前几天一样一走了之,也不能说我们不再见面的话。”
陆时将重量倚在他身上,心情终于舒坦下来,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来。
两人于是和好如初,甜蜜更甚从前,在夕阳下依偎着骑马说了会儿话,楚持风用手理了理陆时的头发,要重新给他戴上簪子。
陆时懒洋洋道:“我拿着也没什么用。这么贵重的东西,万一丢了就不好了。”
“能簪发便是有用,”楚持风想了想,又道,“有它在镇上吃糖葫芦不要钱。”
陆时打了个响指,笑道:“好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