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陆时窝在榻上,覃珩抓着他的手指以做固定,给他诊脉。
车厢内,通体碧绿的蛇一点点挪到陆时衣摆下,顺着小腿一路悄悄上爬。
陆时感觉到了,厌恶地皱起眉毛,有气力凶道:“叫你的蛇滚远点。”
“还是它先找到你的,”覃珩抽回把脉的手,又将蛇从陆时身上提了起来,看着它扭动的身躯说话,“师兄,白露很喜欢你。”
明明是一条绿蛇,却要叫白露。
陆时和白露绿豆大小的眼睛对视着,眉头皱得更深,道:“我身上的毒能解么?”
“当然能解,”覃珩把白露放在了离陆时稍远一些的车厢地面上,它又不甘心地爬过来,“不过,师兄,你现在脸色很差,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覃珩给他摆好靠枕,陆时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又睁开。
他说:“太颠了,睡不着。”
覃珩道:“那我叫驾车的人慢一些。”
陆时轻摇了下头:“不用。”
快点赶路,才能离楚持风更远一些,驾车已经很慢,不能再多做停留。
“师兄是因为路睡不着,还是因为……睡不着?”
停顿巧妙。
覃珩看见陆时有要发火的前兆,笑道:“是我说话了。”
陆时其实没有那么容易生气,就算生气,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蓝鸢教相伴数十年,覃珩知道这一点。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了解陆时,直到他见过陆时和楚持风相处的模样。后来陆时回到蓝鸢,终日待在祭坛中。白天跪在圣女像前发愿,晚上几乎整宿夜不能寐。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半年,像一场旷日持久的苦修。
陆时变得不像陆时,是因为有了爱憎。
所以,前段时间陆时又说要出去,他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迟早要有这么一天。
陆时问:“我走的时候不是说过,别来找我么?”
覃珩收起心思,答道:“白露思你成疾,都吃不下饭了,我心疼它,才带它来找你。再说了,我不来找你,怎么把你救出来?”
“玩物丧志。就你那点微末功夫,方才我们能脱逃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陆时提到方才,神情一落,心绪又敲鼓般不安宁起来。他不欲再多说,一闭眼睛,作出困倦的模样,说:“我睡了。”
马车从下午走到黑夜,在某处山郊间停下。
吃过饭后,覃珩要在车内为陆时解毒。他带来的两名药奴在外面靠在车辕上守着。
忽然间,从远处传来马蹄敲击在泥土地面的得得声,乍一听,粗略判断起码有十几个人,行进速度极快,且是从不同方向来的,呈包围之势。
药奴见了这副情形,连忙敲了敲车窗,以作警示。
覃珩也已经听到。他们早就出发,偏偏现在停下时有人来追,那只能说明他们被跟了一路,还毫发觉。
是他师兄身上被动了什么手脚?
他嘱咐陆时两句,便跳下车来。
远远地,漆黑山林中有火光亮起,照着互相交的枝条。黑影举着火把,身形飞快地在山野间动作,不须多时便如同张大网,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寻常江湖中的乌合之众,绝做不到如此训练有素。
覃珩抬眼望去,看见楚持风高坐在领头的马上,神情被周围火把映照得晦涩难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手中拿的不是剑,而是把弓,搭弓瞄准,箭簇挟着咻咻风声,有如风驰电掣般到了马车前,覃珩闪身躲过,两名药奴更是慌乱不堪,那支箭簇却不是冲他们来的,而是正中马车前门楣的中心,只听得一声闷响,箭头便深深钉了进去,未有丝毫偏差。
这仿佛一声令下,剩下的人动作极快,将马上带的东西一坛坛泼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