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呀!你别着急走,先随老哥我去见见郡守大人,你身在桃花村多年,对外界诸多变化势必还未适应,正好让郡守大人为你提点一二,你看可好?”
当小船泊岸停靠时,余浪一边为小舟系上绳索,一边朝何须愁提议道,那双眼睛更是充满了期许。
但拧干了身上衣服的何须愁却余浪的话置若罔闻,自行跃下甲板去,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愕的余浪摆了摆手,重复了一声刚才的话:“老哥,送到这儿就可以了,后会期!”
“欸!小何!小何呀!这么着急走干啥?老哥我还没......”
正为小船系上绳索的余浪见状,探出手来欲要挽留何须愁,却不慎失了系绳的劲力,致使还未稳固的小船随晃荡的河流漂泊起来。
“我去!”
好在余浪乘船多年,回过神来后立刻稳住了双脚,并将晃动的船身重新靠紧岸头。
等余浪再抬头望时,茫茫人海中哪里还有何须愁的踪影。
“啧!这人看来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轻声砸吧一下舌尖,余浪也不再掩饰自己贪婪的本性,挤眉弄眼间透着对何须愁擅自离开的不满与怨恨,但好在自己回程时已经沿路做好了标记,想必原路返回,归寻桃花村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少了一人证伪罢了,亲眼所见,远胜过任何道听途说!”
余浪暗自在心中说服了自己,眼看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他也逐渐失去了耐心,从甲板上一跃,焦急地跳下船去。
“喂!余浪!跑那么快干啥?我看你也没啥收成呀!”
同在港口的打鱼人见着余浪这般模样,不由讶异起来,探着脑袋往进入人群的余浪叫唤道。
而火上眉梢的余浪也不想理会这位同行,身形窜动在人山人海的“潮涌”中,顷刻间,便被淹没得影踪。
——
八玖街,靳府门前。
几人笑闹一番后,还是由靳府老爷靳叩定了定局面,劝开了正欲干仗的二人,同时将臂弯里的莞儿放下,并差遣小球道:
“小球,送小姐进去吧。”
小球应声允诺,牵着莞儿的手步入府中,留三人驻足府门前。
靳叩目送二人入内,直到二人身影消失,靳叩面上原本溺爱的神色顿时荡然存,飞眉轻皱,鹰眸如箭,一副凶相带着瘆人的杀气!
“城外情形如何?”
浑厚的声线嘶若猎豹,而声音向着的,则是原本吊儿郎当的夏三算。
此刻夏三算虽还是一副邋遢模样,但其神态却如书页翻篇,猛然端正肃然起来,沉声回应道:“流民堵门,人群混杂,难保安全,不宜出城!”
“......”
听着夏三算言简意赅的呈报,靳叩抿着双唇没有说话,但负于身后的双手开始不断抖动指尖敲打手背,可见其焦躁难安。
立在一旁的缪采声见场面一度沉默,便出声宽慰靳叩道:“靳爷还请宽心,这次借少爷布善施粥为由,便可绕开郡守督查,等文牒到手,车队便能一路畅通,将货物送出城外。”
“缪谋事,夏某还是觉得你这次安排有所纰漏!”
待缪采声话毕,夏三算这头立刻出声质疑,而缪采声却不以为意,甚至还悠悠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语气不紧不慢地问:“夏客座有何高见?”
虽然缪采声说话轻声细语,温文尔雅,但与之相对的夏三算嘴上依然丝毫不饶人。
“出城事宜绝非仅凭一张文牒便能忧,城垣上的巡兵哨箭可全都盯着咱们!到时候你又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三箱货物运出界外?怕不是没过一丈地,就得被人扣押擒下!”
缪采声看着夏三算振振有词地说完,面上也不显焦急,倒是将目光移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的靳叩,示意夏三算道:“关于这点,我想你可以问问靳爷。”
此话一出,让夏三算一下摸不着了头脑,当他同样看向靳叩,发现靳叩脸上的不自然时,夏三算的内心竟突兀地抽紧起来,只见他伸手指向靳叩,声线不安地颤抖着,厉声警告道:“靳叩!你别玩火!”
看着夏三算那视尊卑的模样,缪采声奈摇了摇头,伸手按下了夏三算理的手指,悄声解释道:“这次的货箱只是障目法,想把货物运出去,还得靠人。”
惊疑不定间,夏三算目光痴愣地看着缪采声,开口顺势问道:“你想干什么?”
“车先行,人拿货,明白吗?”缪采声朝夏三算眯了眯眼,继续耐心解释:“城外流民沦落至此足有一月,这一个月饿死多少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现在就是满月的弓弦,只要撒手......”
“你疯了!”
话音未落,明白过来的夏三算便奋力甩开缪采声压制自己的手掌,怒不可遏地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城外的流民已经一所有,他们只求活命!你再如此谋划相逼,等到他们不顾死活冲入城来.....”
“三算!”
这次,夏三算的话还没说完,又被靳叩严厉喝止了。
缪采声悲喜地看着怒发冲冠的夏三算,言辞也逐渐冷漠起来,带上了一些不容置疑的语气。
“文阳的守军不是摆设,那些饥不择食,意志涣散的流民没有能力对抗全副武装的郡城守军!等到咱们乔装的‘货人’煽动流民争抢货箱后,便能趁乱带着货物遁出界外,没人能追查得到!”
言已至此,缪采声也不再忌讳主仆尊卑,进而搬出了靳叩,再压夏三算一头。
“夏客座,缪某亦知你担忧,但靳爷能从一介下九流押镖镖师白手起家,打下靳府如此宏图家业,其中惊险,又有哪次不如当前呢?”
此话落,缪采声凑近还在犹豫不决的夏三算耳边,一改之前的温声细语,压低声线,近乎嘶哑地警告道:
“最后,夏客座你别忘了,这批货若是运不出去,靳府才是真的要遭灭顶之灾!”
“我们不是玩火,恰恰相反,咱们一直是点火的人!”
“这点,还望夏客座你谨记!”
缪采声接二连三,软硬皆施的话术似乎对夏三算起了作用,让他原本紧握的双拳略有松动的迹象,但即便如此,夏三算还是挣扎地咬了咬牙关,郑重地看向身边表情复杂的靳叩,一字一句道:“靳叩,你可想好了?”
被问到心坎的靳叩与夏三算四目相对,前者的眼底似乎还闪动着一丝犹豫。
“你想清楚,如今城外形势复杂,已经不在我们掌握之内......靳齐是你儿子!你在把你的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你......”
“老爹!你在门外干嘛呢?”
门后传来一声异响,致使夏三算即刻噤声,而他看着的靳叩,也就在声音传来的一刻,便神情肃穆起来,以此来掩饰内心已难平复的局促不安。
随缪采声回首的视线望去,声音的主人推开门扉,出现在了三人身后。
那是一张与靳叩有七分貌合的面容:鹰眸飞眉,锐颚窄脸,颇有些野性;但又与靳叩满脸凶相不同的是,这年轻人目显柔光,驼峰高鼻,唇若流云,让这张满是英气的面孔又渗出丝丝文静的柔软。
“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