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面色阴沉,默不作声的靳叩,陈轰也不急,反倒有意欣赏起靳叩这副难得的表情,心头暗爽不已。
二人之间就这样沉寂良久,直到夕阳西斜,天色渐晚时,靳叩方才深吸一气,盯着陈轰反问一句:“要的多,拿得动?”
陈轰闻言,拿到的手很是一用劲,又将刀尖钉在案台上,狠厉地瞪着问话的靳叩,沉声答:“我能拿得起我的命,还怕拿得不动这乱世混浊?”
“命如纸薄!”
“哈哈哈哈!”闻听这四字,陈轰当场便大笑出了声,指着靳叩点了点,摇头不屑地嘲讽道:“以前走镖,谁不知道命如纸薄?但谁又有脸把这话放在嘴上?怕死了?哥儿几个拿命给师傅报仇的时候可从来没怕过!好日子给你养金贵了,靳老爷!”
“给不起,就别来丢这个脸!”
话落,陈轰对着自己满是横肉的面皮拍了拍,对靳叩羞辱达到顶峰。
而面对陈轰犀利毒辣的言辞,靳叩的脸一阵青一阵红,调息了好几次,才将心里的屈辱与怒火暂且压下,舌尖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双唇,轻轻点了点下颚。
“成交。”
说罢,靳叩将手里的锦囊再丢给陈轰,一边抬手,一边又说:“这是订金。”
可这次,陈轰非但没接,反而抽出了钉在案台上的屠刀,刀背撞上锦囊,将半空中的锦囊如暗器一般朝靳叩的面上打了回去!
“啪!”
靳叩摊掌成爪,硬接了下来,锦囊上残存的力道震得他掌心生疼。
“启程前让领路人带着三财钱来肉行寻我,人手我自会召集,人格百岁,一岁都不能少!”
“滚!”
最后一字显然是逐客令了,靳叩自然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收起锦囊,便欲动身。
只是靳叩刚刚转身背过陈轰时,陈轰的声音又在其背后响起。
“对了,还有!”
靳叩脚步一顿,但陈轰接下来的言辞,却又如一双大手,在其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似乎彻底与他划清了界限。
“以后别让我听到你喊‘师傅’,我犯恶心!”
此话在靳叩的耳边久久萦绕,在陈轰看不到的地方,靳叩有些惨然地笑了笑,嘴中似有些苦涩,但心中的一点懊悔,也就在此话后,被消磨殆尽。
“好!”
——
昏黄的天色逐渐呈一片迷人景色,灰暗的云朵像被炙烤过一般,焕发一抹橙红。
云下的文阳城已有半边隐入了漫漫夜色,而就在黑夜西行,昼夜交替的一处街角内,两道人影正面对面蹲着,二人各自指手画脚的,嘴里争论不休。
“年轻人,我跟你讲,照身符需要府衙郡守亲印方才有效用!一般人根本仿制不出来!而且就算我仿制出来了,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到时候府衙追查起来,你我有几个脑袋够砍?”
“你放心!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被查出来!我就要个照身符出个城!绝对查不到你头上!”
“都你说了算,那还要府衙干嘛!”
“哎,通融一下嘛!你看我进来不也没被查嘛?”
“那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呀!找我作甚!”
“还有还有,咱们暂且就先把仿制的事情放一边,你说你身上身分文的!我干嘛要替你干这杀头的活计?我闲的呀!”
“不是不是,钱这事情好解决,咱们还是先说说仿制的事情。”
“那你倒是先给钱呀!”
二人七嘴八舌地争论,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没个尽头。
此时,正来寻人的陈轰看着眼下这怪异的一幕,粗眉挑了挑,挺着大肚腩走到二人之中一位稍微年长的人身后,一把提起了后者骨瘦如柴的身形。
“欸欸欸!老陈,放我下来!”
年纪稍长的瘦高个儿,看着面黄肌瘦的,一张长脸形似马猴,一身长褂披身,直筒筒得橡根柱子,更奇特的是他一双手,手心手背皆是红泥印记,印章有方有圆,有大有小,几乎将高个儿的手印成了一双血手。
而那个和高个儿争论的年轻人自然也抬头朝着陈轰望去,二人对视一眼后,这身穿水墨长袍的年轻人才尴尬地笑了笑。
“不是,大哥,钱呢,存在钱庄呢!没带在身上而已......这年头谁还用现金呢!您说是不是?”
何须愁有些油腔滑调地说了番话,也不管陈轰和高个儿能不能听懂。
果然,听不明白何须愁话里意思的陈轰朝他撇了撇嘴,不耐烦地驱赶道:“没钱就走!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招摇撞骗!我兄弟今天收摊了,你要真有钱,改日再来吧!”
回绝完何须愁,陈轰便催促着瘦高个儿收拾摊位上的箱盒,也不管何须愁在一旁多嘴多事,反正收拾得当,便自行远去,任其在晚风中孤立。
“哎!”被丢下的何须愁只能哀叹一声,看着天色,挠着脑袋,漫目的地走在清冷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还在自说自话。
“现在内功没了,轻功都用不起来。”
“没照身符,出不了城,迟早要被当黑户抓起来。”
“咋办哟......要么趁夜色找艘货船藏进去吧?顺便睡一觉!”
“好办法!我真是个天才!”
在路过的人看来,这就是疯言疯语的疯子。
——
“老陈,找到什么活儿了?第一次见你这么着急呀!”
夜色倾覆下,一处幽暗的小屋内点着几根烛火,各照出八人身影,其中有一人,便是陈轰!而问话的,则正是第一个被陈轰寻来的瘦高个儿。
其余几人的视线也随瘦高个儿的话朝陈轰望来,每人面上都带着些许期待,唯有领头的陈轰一脸肃穆。
“这次这单不好做,但回报也会是史前例的!”
陈轰先以此话作为本次聚首的基调,很快便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毕竟在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并肩爬出来的狂徒狠人,什么场面没有见过?那又有什么事情能让陈轰如此谨言慎行?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这样的疑问,只是当陈轰说出靳叩之名时,这处不大的小屋一下就炸开了锅。
“陈老贼!你丫的是傻了还是怎地?以前的屎你白吃了?还信那混账的话!"
“你要么是屎没吃够,要么就是你也想联合那混账坑我们这帮兄弟一笔!”
“老陈!你忘了咱们兄弟几人在师傅坟前都发的血誓了吗?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果不其然,靳叩二字一出,陈轰立刻成了众矢之的,屋内的七人群起而攻之,有的更是近乎声嘶力竭地控诉几人这些年来的苦难与遭遇,并痛斥靳叩的耻才早就了他们如今这般惨状。
激烈的批斗持续了足足一盏灯的功夫方才有缓解的趋势,而待众人都口干舌燥,力瘫坐下来时,才注意到这场风暴中央的陈轰,还是一言不发。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这陈轰到底着了什么魔,又跟那靳叩扯上关系了。
沉寂有片刻功夫,最先发问的瘦高个儿轻声叹了叹气,疲态之余尽显奈的苦涩,带着众人的疑惑,朝陈轰悠悠问说:
“老陈,还不解释呢?兄弟几个可真没耐性了!”
终于被提及的陈轰也是叹息一气,伸出一根指头点在桌案上,半张面孔映在了烛光内,肃声道:“我老陈虽然本事不大,没法报答几位兄弟与我一同出生入死的恩情,但我陈轰更非背信弃义,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向几位弟兄以命作保,我陈轰早已与靳叩恩断义绝!绝不会附会苟合,加害各位弟兄!”
几人看着陈轰异常郑重的神色,再想到平日兄弟情义,对其言语已经信服了大半,但仍有疑惑未得解答。
“那这单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是瘦高个儿替众人提问,而接下来陈轰的面色则更加郑重起来,指尖敲打着桌案,向众人中间凑近了脑袋。
一干人等自然心领神会,于是也纷纷凑近了些,围拢成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