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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这些大户人家可真是会享受,瞧这地砖,估计都够我买一间不的门面了,他们却拿来踩在脚下,真的有够奢侈!”
“大富大贵哟!看这牌匾,多气派,靳府!我呸!”
“这靳老爷还真是贵人多事,让我们几个在外边儿干吹风,真不是个人!”
“老陈,要是他不搭理咱们,就不算咱们言而信吧?”
“喏,这不来了?”
靳府门外,陈轰八人一个不落,齐聚于此,他们当中,或背负,或手拿,或揣怀着被麻布包裹,轮廓呈现奇形怪状的器具。
而在他们对着八玖街及靳府门面评头论足时,被小球招来的靳叩便已快步来到门前,与这八位许久不见的故人相对而立,并且在靳叩这次,还带来了一人。
陈轰八人见到靳叩,一个个面色不善,有的阴沉,有的不屑,但他们眼底涌现最多,其实是一种憎恨!
靳叩自然能觉察到这些眼神代表着什么,但如今局面,已由不得他在意过往恩怨。
没有多余招呼的礼数言辞,靳叩与八人对视一阵后,便侧身让开了位置,引出了跟在他身后的一人:靳府少爷,靳齐。
还一脸茫然的靳齐被父亲靳叩推搡着背脊往前,立在八人面前,双手更是有些措地交叠抱拳,向着八人一礼,语气谦卑有序。
“靳家靳齐,见过八位前辈!”
看着这笨拙到有些可爱的少年,陈轰八人猛地呆滞了一下,随后在心底都对这晚辈升起一丝好感,八人中脾性最直,嘴巴最快的六子,甚至直言不讳道:
“这孩子可比靳叩人模狗样多了!”
“咳嗯!”
六子声音虽然压得低,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个大概,领头的陈轰马上轻咳一声作掩,回首冲着六子狠狠瞪了一眼,这一下,让六子讪讪地缩了缩脑袋,不敢说话了。
江湖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同辈同门之争,不及长幼老小!
而六子这一嘴,明显当面揭了这规矩,把靳齐牵扯到了他们与靳叩的恩怨中,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以后新镖局的声誉必然受损!正因如此,陈轰才会如此震怒。
在声教训完六子后,陈轰为表歉意,倒是先向与他有仇怨的靳叩作礼,并开口问说:“应靳爷吩咐,我等八人皆已准备周全,随时可以护送靳少出城赈灾济民!不知靳爷府上是否万事俱备?”
“诸事皆顺。”
“即刻启程?”
“时辰未到。”
“敢问几时?”
“.....”此问出,靳叩先是沉吟一阵,抬头眺望渐亮的天边。
这时,正是天门初开,旭日破晓之际,冉冉东升的光影扫过阴霾乌夜,覆于天地间。
也是这时,在云顶乍破天光,天地尚还万籁俱静时,在靳叩目光眺望的方向,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鼓鸣!
“咚!咚!咚咚!咚......”
靳府门前的众人皆是惊异地环顾四周,而早已知晓的靳叩则在此刻,发声回答:
“待扬帆船远,战鼓消弭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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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流域上,三班战船扬帆行舟,东升的朝阳从后方追赶着,不多时,便慢慢攀附满了战船全身,结合这晨间迷离的水雾,似为这三班船只,盖上了一层虚幻的鎏金面纱。
船上的鼓声还声声未绝,一直在山谷间如巨兽般低吼着,以至于有人从船舱跑上甲板的动响,也被这隆隆鼓声淹没了下去。
郡守府衙的兵卒跑上甲板,于船楼门前停下,抱拳半跪着,向内朗声通禀。
“大人,守军呈来鱼箭!城外流民中有贼人作祟,分发一色黄土衣物给予流民着身,如今已近九成人数皆着黄衣,恐怕到时难辨善恶!”
“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
听过兵卒禀告,船楼门口传来一阵飘渺空旷的声音,此声极具讽刺与嘲弄,更有一种上位者的藐视与傲慢。
“同流合污罢了,哪需要辨什么善恶!回鱼箭:黄衣寇,引骚动!凡着黄衣者,杀赦!”
“是!”
兵卒应声,起身离去,而门后的声音,则在鼓声掩盖下,寂若虚。
“一点小伎俩,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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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靳府的车队已经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城门前,由靳齐将文书符帖交予守城兵甲。
这些守城的兵家一个个盔帽铁履,甲胄钢枪的,光看模样便颇有压迫感,更别提他们盔帽覆面下如鹰隼一般的眼神,那更是锐利得像两把刺刀,刺得人心惶惶。
初来乍到的靳齐在等待期间已经不知道吞咽了第几口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得厉害,心跳更是打鼓般响动着,异常紧张。
围立在靳齐身边的陈轰八人亦是悄悄盯着几名兵甲观察了许久,像他们这种在诡市奔走的异类,与守序的兵甲巡营可谓天敌,因此自打车队来到兵甲面前的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在尽力摸索周围所有逃跑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而车队里的三十来个货人亦是等待得有些发抖起来,好在加宽加厚过的家丁大袍不仅改过了货物,也盖过了他们发抖的身形,不至于露出破绽来。
总之,在兵甲翻阅文书的等待中,一切都是煎熬。
但好在通关文书没有任何问题,兵甲也对靳家接下郡守的赈灾事务一事略有耳闻,因此只是在确认过身份后,便没有多加怀疑,挥手朝着守门人示意,让守门人敞开了偌大敦实的城门。
车队走过天井一样的瓮城防线,头顶几名兵甲似悬崖边上的老鹰一般紧盯着他们。
待车队行至瓮城门后时,几人抬眼望了望头顶城垣上的兵甲。
几名兵甲会意,再招呼了一声守门人,文阳城连接世外的城门便被彻底敞开。
吱呀作响的门扉朝两侧大敞,悬挂而起的索道被缓缓放平时,骑在大马上的靳齐眼中映出了索道对岸的光景,瞳孔一下坍缩成了针状。
饿得近乎昏厥的流民纷纷朝着索道这头卖力地呼喊着,入眼,是单薄的人皮裹着苍白的骨架,二者之间几乎不见一点肉质,他们的双目皆是神且突出,干裂唇间传出的呼声力且沙哑,一双双时举时落的掌臂在靳齐眼底此起彼伏,仿佛索道一侧,便是地府炼狱!
倘若没有城垣上的弓手架弩威胁,这些流民怕是已经上来将靳齐等人生吃活剥了!
靳叩身边的陈轰八人亦在见到这番场景后便即刻抽出了各自的利器,八人相围,将靳齐牢牢护住。
“这趟子水,可真凶呀!”
八人中,六子撇了撇嘴,又是埋怨,又是担忧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