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小子怕是出不了十里地。”
聚贤楼上,老汉站在偿爷身旁,一同眺望靳叩骑着白马遥遥远去,那面上流露的,是他生平都曾未有过的兴奋。
偿爷看着靳叩消失踪的背影,回答了老汉一句:”我知道。”
“你去跟着吧,看看这小马能跑多远。”
此话一语双关,老汉心领神会,朝偿爷点了点头,答:”明白。”
这阵声音随老汉跃出窗外的身形即刻消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好马得养,好狗得驯呐!”
——
凭借照身符以及偿爷提供的路引文牒,靳叩很顺利便出了城,但也同偿爷身边的老汉预料的一样,飞驰的马儿还没走出十里地,便被人设伏绊倒。
“三当家的,等了这么久就等到这么个小子,你说是不是城中内线有诈呀?”
被几名身着匪寇擒获的靳叩又是被镇在了身下,目光惊恐地四周张望,刚想出声,眼前却忽地被一人影遮挡,进而脖颈被拿,一时气短。
长大着嘴巴,瞪圆了双眸的靳叩看着眼前那人如翻着白眼的恶鬼,瞳孔泛白,来回转动着审视着自己。
靳叩害怕地不敢挣扎,而那被称为三当家的男人在审视一番过后便松手放开了靳叩,转身走远了。
这边恢复呼吸的靳叩大喘粗气,可正当他还幻想着对方能放过自己时,已经走远的那人却朝围在身边的十来名下手说道:”没用,杀了吧!”
还没等靳叩反应过来,那帮下手就似乎得了一个趁手的玩具,于狂笑间将将靳叩反绑的手臂抽出一只压死,然后十余人开始从身上各处摸索出铜板,堆放一块儿,并围绕着靳叩,开始下注。
被吓傻了的靳叩一时间甚至都忘记了挣扎,虽然过去身为乞丐时没少打过架,但真正遇上这些丧病的匪寇时,他才明白了人性之恶!
“我赌小娃娃一双手!他要是还有一口气,我再出三枚铜板!”
“我看这小个子还有些气力,我加一双脚,粗老糙,你等着输钱吧你!”
“行了,都下完注了吧!那就从左手开始!”
说罢,匪寇中有人将刀锋抵住了靳叩被压死的左臂,锃亮的刀脊印出了靳叩被吓得痴傻的表情。
持刀人扬刀,刀刃辉映着阳光,刺痛了靳叩的双眸,让其猛然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砍!砍!砍!”
在围堵人群的呐喊起哄中,持刀人手里的刀锋猛然落下!
“锵!”
尖锐的声音不像是砍在了皮肉上,众人在靳叩的身影突然暴起时一哄而散,然后立时稳住了脚步,欲朝靳叩抓来。
“都别过来!”
从地上取了一根树枝的靳叩朝着要冲向自己的匪寇胡乱挥舞一气,嘴上虽然喊得大声,但喉结深处却止不住地颤抖,一双倒退的腿脚更是直打颤,像是要翻倒过去似的。
“哟,还挺硬气。”
“啾啾,啾啾啾!来,过来,快过来!”
几个匪寇看着还胆敢反抗的靳叩,觉得愈加有趣起来,十余人慢慢朝着靳叩合拢围堵过去,其中更有几人朝他张开双臂,嘴里发出侮辱的叫声吸引靳叩的注意,完全将其当作一只流浪狗在戏耍。
而在人群外围,三当家宗克百聊赖地看着几人戏弄靳叩,正觉得几个下手太过幼稚时,却突然间背脊一凉,汗毛倒立!
双腿登时猛蹬而起,一下跳离了原地,但身后那发凉的恐惧却又如影随形!
“没想到这些人畜里还有你这样身手的人,真是败坏当世修行之风!”
那声音好似虚而生,凭空传来。
闻声而不见人,此等境界,让宗克亦如现在的靳叩的一般,满心恐惧助!
“谁!”
一声大喝中,宗克扬起身边的双头板斧对着周遭旋转挥舞起来,动静之大,让前头那群戏弄靳叩的匪寇们一时间都讶异地回过头去,看着宗克如疯子一样于原地不断挥砍。
瞅准时机的靳叩丢下木棍转身便逃,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如一双大手推着他不停前进,腿脚交替得飞快。
蓦然间,靳叩便已重新骑上白马,抽动着缰绳卷尘而去。
——
“这路,这路该怎么走?”
“官道,官道,这官道怎么分两头呢?”
——
“怎么办怎么办?太阳快落山了!这不动城在哪儿呀!”
“这天怎么黑的这么快?”
“哎!这十里荒野的,还没了光,我还怎么赶路?”
——
“好饿呀,有一天没吃东西了,这,这还是不见人呀!”
“马儿呀!你跑快????????????些!第二天了!我们要赶不上了!”
——
“不是!你快跑!快跑!快跑呀!”
“你饿!难道我不饿吗!可这都第三天了!再不跑我们都得饿死了!”
“欸欸欸!你别气,我......啊!”
——
“第四天了吧......呵,马儿都跑了,我还怎么去不动城呢......”
——
“好饿啊......我这是,到哪儿了?”
——
“欸!好像看见人了!”
“喂!喂——!”
“你是不是,是不是叫......馒头呀......”
——
靳叩回来了,消失了十天后,重新回到了聚贤楼。
偿爷还是坐在窗沿,还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跪伏在自己身前的靳叩,但这一次又与十天前大为不同。
靳叩虽然一身衣裳经风餐露宿后已经风尘仆仆,但其双眸却在这十天内被磨砺得异常坚韧起来,跪伏之姿也不再是双膝并落,而是支起了一只脚,挺直了腰身,仅向偿爷俯首。
而偿爷看着靳叩,也没有了当初看待初生牛犊般的戏谑之色,眼底更多添了一份满意的神采。
“靳叩给偿爷请罪,三日逾期,靳叩未能按时送达信件,更走失偿爷借予的宝马,诸般过,还请偿爷责罚!“
“嗯,倒是学会怎么说话了,所以,林再格要你带了什么话回来?“
偿爷微笑着看着靳叩,嘴上的每一句话在靳叩现在看来都宛如神谕。
“偿爷明鉴!靳叩虽未按时送达,却也见到了林再格学士,他如今正在赴任的路上,拿到您的信函后,让我给您带了一句话。“
“林某任上,定不负百姓期许,剿灭匪患,义不容辞!“
“呵!“偿爷一笑,眸中似有些嘲弄,亦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