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上究游宗二月有余,沈暮宵从未与段衍真正接触过,更摸不清他此时态度,思虑再三,选择如实答道:“我想拜承华真人为师,向他学习剑法。”
承华真人自两百年前便已步入合体期,只差一步便可入渡劫境,他天生剑体,一手妄虚九剑使得出神入化,斩尽世间敌手,说是青云大陆剑道第一人也毫不为过。
自他话音落下,殿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沈暮宵想抬眼观察段衍表情时,面前忽而传出一阵爽朗笑声,段衍瞳中轻快,杂着讽刺与奚落,显然觉得遇上了一件实在好笑的事:“你?哈……你知不知道,承华收徒的最低要求?”
沈暮宵眼神逐渐沉暗下来,依旧尽力维持着笑意,从喉咙一个个挤出字眼:“在下一介常人,比不得少宗主年少有为,只是也想向着目标尝试努力一番……少宗主若是觉得可笑,那便笑就是了。”
段衍笑累了,向后随意一躺,双腿大开靠在梨木椅上,话中讽意不减,嗓音自带一股清沉的倨傲:“你这需要用上促元丹都不一定有灵力的杂灵根,不会觉得有了这颗丹药,就能拜承华当师父了吧?”
“不敢妄想,只是想着,有了促元丹,才能一步步修行,”沈暮宵舌尖顶了顶上颚,答道,“少宗主已然天赋顶尖,要这颗丹药也用,可我却十分需要,不知少宗主要怎样才能将丹药赐予,我愿供少宗主驱策……”
“你一个练气都达不到的人,还没资格当我手下仆从,”他指节修长,逗趣般把玩着沈暮宵递上的画筒,时而当做器物向上抛弄,“我与寻澜长老的亲传弟子交好,她有个弟弟,好像也苦于灵根不得入门,我凭什么不给她,要给你这个陌生人?”
沈暮宵言以对,他一直低着头,视线余光只能看到段衍毫不在意地抛玩自己精心准备的画作。
确实,他只是一个最低级的洒扫弟子,他对段衍没有任何用处,也不能提供令段衍觉得有用的物品交换。
可他还是不甘心。
段衍依旧笑着:“丹药我给了你又怎样,至多你也就从灵根变成杂灵根,你这样的人,修炼一辈子都摸不到关窍,何必要上究游宗自讨苦吃呢?”
“有的人天生不是修炼的料,就别做不切实际的梦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多种几块地来得实在。”
沈暮宵额发垂落颊边,平静听着段衍的羞辱,却将一字一句都记在了心底,后槽牙几要咬碎,在身侧的手掌握紧,指尖陷入掌肉中。
他不是第一次遭遇讽刺嘲笑,本以为早就习以为常,可再听人明明白白讲一遍,心中仍旧说不上的酸楚,夹杂着对段衍羞辱之忿。
资质不好,便不配修炼吗?出身不好,便再不能改变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轻易定死了他的生命,像他父亲用棍棒将他抽打得皮开肉绽时的唾骂,叫他别整日异想天开,是什么出身的人,便做什么出身的事。
他只配待在家里,为家中赚钱补贴,长大了嫁给一家农户,用一点聘礼报答养育之恩。
修行练剑,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肖想的。
装着画质的木筒被随手丢弃在地,砸出一声咚响,段衍似乎连弯腰去捡都嫌麻烦,从椅上起了身,径直从微微躬着身体的沈暮宵身侧走过。
待段衍彻底离去,沈暮宵才缓缓抬头,目中邃黯阴晦,注视着空一人的前堂。口中忽觉咸腥,抬腕去擦,才发现是方才牙齿咬得过紧,龈处竟渗了血。
他将带着血丝的津液唾在段衍走过之地,低声骂了一句:“没教养的狗东西。”
沈暮宵视线斜斜看着滚到房柱而停止的画筒,心中闪过数个念头,松开拳心,看到深红指痕落在掌肉。
他没有去捡画筒,重新挺直身形,在离开朝晖殿的瞬间,面上沉戾尽然消逝,又恢复往日见人的端和温柔模样。
许是今日求丹之事受挫,他脑子犯浑,一贯仔细的他竟忘了在屋所换衣时锁上门。巧合的是,除去特意休假的他,其余人都应该在忙于宗门清扫事务,偏生有一位平日与他虽算不上不对付,却极少交谈之人推门而入。
沈暮宵极快反应过来,用更换下的衣物捂住胸口,背过身去,却还是被那人第一眼将胸前柔软弧度看了完全。
那人生得肥头胖耳,膀大腰圆,他双瞳发亮,视线紧紧盯着沈暮宵褪去半身衣物下裸露的纤细腰肢。
他气息有些急,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之事,一步步踏入屋内,朝着沈暮宵走来。
“第一次见就觉得不对,长得这副样子,非要来究游宗当个洒扫仆役,”他不由自主咽下一口唾液,猥獕粗哑的嗓音逐渐靠近沈暮宵,“我看你就不是来正经做工的,怕是早就想着用这身怪异身体勾引几个仙门真人弟子,让自己也能踏上修行之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