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听说了吗,我们同宿的王侨……”
沈暮宵昨夜过夜半才返回屋中,除却撞见一起夜之人,再第三人知道他离开过屋室。
他今日不当值,又身心畅快,神清气爽,难得一觉睡过巳时,才洗漱回屋,便听同样轮休的两人小声讨论着昨夜之事。
“你是不知道啊,他模样可惨了,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据说痛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咬掉了。”
另一人嘶声:“其实身上伤倒是次要,我只要一想到那物什给人切下,还被自己握了一夜,浑身就起了鸡皮疙瘩。”
沈暮宵与他二人关系不,此刻面色欣然,上前一步,插话道:“在讲什么?”
二人与他打招呼:“沈师弟醒了啊!你往常都早早起身习剑,今日可够晚的。”
沈暮宵点头示意:“最近活实在多,难得休息,自然想睡得充足一些,”他笑道,“刚听你们在讲王侨?他不是今日休息吗,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人听他话语,忙将他拉至一旁,左顾右盼,在唇间比作“嘘”的姿势,压低声音:“你还不知道吧,王侨昨夜,惹上少宗主了。”
沈暮宵道:“那少宗主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啊,王侨好端端的,怎么会和少宗主扯上关系。”
“据说是跑到了少宗主的地方撒尿,到现在小苍峰还留着王侨的尿骚味呢,”讲到此处,他实在想笑,又因王侨与他们本是同宿,不好太过奚落,现下憋得十分难受,“然后少宗主一气之下打了他一顿,还将他撒尿的物什给切了下来,放在手心里握了一夜……哎唷,我不行了,哈哈哈……”
“第二天弟子去看到的时候,发现就两指节长短,你说王侨这么壮一个人……哈哈哈,咳,哈哈哈哈……”
身侧一人忍着笑,掌心重重拍他肩背:“还笑,小心少宗主知道了也给你来上一刀!”长吸一口气,正了正语调,“这王侨是留不下在宗内了,不过也多亏他,我们才知道原来小苍峰也是不能靠近的,沈师弟往后可要注意些了。”
沈暮宵亦忍不住轻笑出声,道:“自然,自然,”他好奇道,“不过这王侨,平日也只负责打扫演武场,为何突然去小苍峰呢?”
弟子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他如今已经被扔下山了,舌头也断了,兴许就是不凑巧罢了。”
“真是可惜,”沈暮宵低声叹惋,“好歹认识一场,可惜昨夜我们几人都一道早早歇息,不然说不定还能阻止他呢。”
“别想了,”弟子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知道你一向好心肠,可谁能想得到会发生这种事,往后我们也多加注意些便是了。”
“自然,不过我们还是不要多讨论的好,免得他人听了去,”沈暮宵很快恢复往常模样,问道,“说来,昨夜熄灯前你在屋中说修行应当注意的几点,我对第三点‘剑凝’尚有些疑问,今日休息,正好想与你再讨论讨论。”
那人很快应道:“自然可以,我来讲与你听……”
经此一事,沈暮宵平日行事更为谨慎,他身体特殊,本就不与同屋之人一起洗漱沐浴,此后更是打算开时间,为避免再遇到一次王侨这样的麻烦。
而若想彻底避开,最好的方法便是到单独的殿中伺候,沈暮宵又等了足足一月,才等到承华剑尊谢霁扬所在的太清殿招收仆役弟子。
没有钱财处处难行,他几乎是将身上全部银钱交给负责收招的师兄,成功入了太清殿,平日简单负责谢霁扬衣食住行。
也是在太清殿,沈暮宵才拥有了一间独自屋舍,不用再与其他弟子共同挤于一室,日日担惊受怕。
可谢霁扬闭关时候居多,便是入殿,也极少与他打照面,他在太清殿负责洒扫足足七日,才再一次见到了才出关的谢霁扬。
时隔多年,沈暮宵对他面容却记得清晰,还有从来未变的,那身利落白衣与手中长剑。
此剑名唤尘寰,在神器榜上排名前十,谢霁扬年轻时,曾凭着这一把剑,在南疆独自一人斩杀三百毒尸,此后更是声名大噪,独步天下。
谢霁扬对殿内人员更换并不在意,多一个少一个,新来了谁于他而言关紧要。他话语甚少,平日也没什么需要特意去注意,弟子来到太清殿,便是讨了个再清闲不过的活。
沈暮宵看到谢霁扬时,他正坐殿中研读剑谱,手中一支上好狼毫,半束的发丝从额边垂下,依旧鼻梁挺阔,飞眉入鬓,尘寰摆放身侧,剑柄反射出一点寒光。
法用一个准确的词去形容谢霁扬,就好似这个人已然与人间格格不入,清寂萧然,沾染凡尘也算亵渎。
他的剑意也如人一般冷清,分明杀过许多人,却只如雪泥鸿爪,但见其痕,不闻煞意。
谢霁扬不需要贴身伺候,沈暮宵与另一弟子只在殿外值守,至入夜换班,数盏盘龙连枝长明灯将雅致大气的太清殿光明洞彻,映照满室精细朱栏浮雕如金琥珀油亮澄明,煌煌如昼。
究游宗宗主曾赠予太清殿一扇精刻百华的紫檀嵌黄杨木屏风,沈暮宵离去时回望一眼,从雕镂缝隙处,望见谢霁扬身形端肃,眉眼稍敛,桌上油墨未干,似乎相隔甚远,也能闻见逸散松烟之香。
往后数日,他只负责殿外清扫,再得见谢霁扬机会。
究游宗有主事共十二殿,每月都需弟子按时至内务堂领取月俸与当月物资,沈暮宵新入太清殿,这桩麻烦事自然也落在了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