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宵依照主管所言去主峰内务堂报领物资,途径演武场与三善堂,只差不足百丈距离,却极为不巧地撞见一个他最不愿意遇见的人。
究游宗少宗主,段衍。
他自三善堂走出,脸色并不好,显然是才被教习文课的师长责骂。他在宗内为所欲为,唯独对父亲所请来教习课程的老师毫办法,若不听劝诫,便少不了被宗主教训一顿。
也正是在这关头,好巧不巧,沈暮宵送上了门。
照规矩说来,洒扫弟子见宗门弟子应行礼退让旁侧,沈暮宵意识到是段衍的瞬间便极快为他避让,继而低下脑袋,不想令段衍发觉。
放在平日,他不会在意一个普通洒扫弟子,可沈暮宵样貌实在与宗中其他人格格不入,加之心情极差,本就想着找法子宣泄,于是第一眼,便恰好注意到了沈暮宵。
他脚步停在沈暮宵面前,初时只觉眼熟,片刻脑中回想起二人曾有的两次相遇,他对这个长相有熟悉之感,却怎么也记不得他名字。
于是开口问道:“你叫什么来着?沈……什么?”
沈暮宵知道逃不过,低声答道:“回少宗主,弟子名沈暮宵。”
“哦,对,”段衍眉梢微挑,笑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带着一幅破烂画想和我要丹药,又跑去小苍峰石洞的人。”
他见沈暮宵脸色微变,故意继续说着:“你那幅画没拿走是吧,后来好像被我殿里的仆役扔了,你不介意吧?”
沈暮宵不想惹恼他,只求尽快脱身:“……不会,少宗主想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段衍一直在观察他面上表情,他本是就是为故意羞辱激怒,可沈暮宵却一直没有多大愤怒与难堪,觉得有些稀奇,继续道:“你一直这么能忍?”
沈暮宵语调依旧没有起伏:“弟子不知少宗主话中之意。”
段衍凑近两步,他比沈暮宵高出一个头不止,只立在身前,阴影便将瘦削的沈暮宵笼罩,带来一股法抵挡的极强威压:“你上次闯进小苍峰,我好心放了你一马,我还以为你会识趣地自己退宗,没想到竟还留在宗里啊……脸皮真够厚的。”
听到此处,沈暮宵才眼尾一跳,胸中慌乱,他离开究游宗处可去,也不想被这么离去。但段衍阴晴不定,一个不顺心,倒真的可能就这样将他逐出宗门。
他很快稳住心神,道:“弟子已然认识到误了,少宗主若想惩罚,弟子也毫怨言。”
可那一瞬间的细微表情还是被段衍捕捉到了,段衍像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问道:“你怕我赶你出宗啊?”
沈暮宵喉咙滚动,干涩应道:“弟子,弟子……”
段衍看他模样,冷笑一声。
每年想到究游宗修行之人不计其数,其中更是不乏资质极差,妄想能通过机遇或刻苦正式入门的。
但资质之所以是资质,便是因为他早在一个人出生时,便为他决定了接下来一生道路。
段衍忽而兴致乏乏。
他正打算离去,忽而想起什么,口中念了一遍“沈暮宵”三字,猛然转回身,视线如鹰隼般极锋利地梭巡过一轮。
“沈、暮、宵——”
“我说呢,原来这不是我第二次听到你名字。”
段衍剑眉如黑云压坠,藏着即将翻覆的阴戾,说不上是愠怒或厌恶,舌尖抵着齿关,一字一顿:
“不久前,有一个胆大包天的弟子闯入我的洞穴,好巧不巧,正是在你来了之后的半月。”
“我将他打了一顿丢回峰上,后来听说,他下面那半两烂肉被人割了,还把名头安在了我身上。”
“我突然想起,当时揍他的时候,他说着什么‘青叶还精草’,口中还骂个不停,好像说什么‘沈暮宵这个婊子’,诸如此类话语。”
段衍声音顿了顿,视线直直落在他皙白颈肉上,似乎还能沿着布料,看到洒扫弟子服过于宽松而露出的细瘦锁骨,与似乎隐隐可见的胸部一点柔软弧度。
“没猜的话,他口中的人是你,把他东西割了的,也是你,”段衍声音发冷,令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面上却笑得阴沉,“他叫你婊子啊。”
“——所以,你在宗门里,被他上过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