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宵浑身发寒。
究游宗以剑道修行为主,若非结成道侣的弟子私下行龌龊之事,不仅会被宗规惩处,更会被逐出宗门,再不得入。
他还是低估了王侨的耻,在那样境况里,还能想到要出卖自己。
沈暮宵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
他坚定回道:“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一心只想好好修行,绝不会做违反宗规之事,那夜我也早早休息了,同屋之人可以作证,”片刻,又极为不情愿道,“不过不敢欺瞒少宗主,青叶还精草之事,确实与我有关。”
段衍:“哦?”
“那日我离开后,王侨撞见我,逼问我去了何处,”沈暮宵轻声道,“我毫修为,只好将青叶还精草之事告知。”
段衍皱眉:“等等,这青叶还精草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听过?”
沈暮宵眼睫簌簌,奇道:“少宗主竟不知么……是一位外门弟子师兄告知我的,他说在小苍峰长着一种药草,名曰青叶还精草,对炼气八层以下弟子进益极大。”
他声中低落:“少宗主知道,我心向修行,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便听他的话想要去摘青叶还精草。可谁想小苍峰实在陡峭,我还没摘到,便掉落在洞穴上。”
“后来被少宗主惩戒,我只想着快快离去,也不敢再肖想草药,”沈暮宵咬着下唇,似是叹惋,“但王侨逼着我,我也只好将此事告知,他便也去了小苍峰……想来,他这般污蔑我,是以为我在欺骗,恨极报复罢了。”
段衍:“你意思是,不是你将那东西的下边……割了的?”
沈暮宵双目微红,声中哽咽,似是因被污蔑而委屈:“自然,我不过一个毫修为弟子,如何能做出那样残忍之事?”
段衍将沈暮宵再次上上下下端详了遍,明明看模样诚恳真挚,却不知怎的,总觉得不该完全信他口中话语。
他实在找不到证据,嘴角撇了撇:“就当不是你吧……此事我暂且不究,另一件事,谁告诉你小苍峰长着……那什么青什么草的?”
“青叶还精草。”
“……对。”
沈暮宵抿了抿唇,眉眼轻垂,似乎十分为难,犹豫道:“那师兄兴许也不知道,可能只是为了我好……”
段衍耐心几乎消耗殆尽:“每一届入门的内外门弟子不可能不知道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来小苍峰,还编出什么什么‘青叶还精草’,我不管他什么目的,但是想利用我,绝可能。”
“我还以为那位师兄是真心想助我呢,可我与他分明冤仇,为何要这样对我,”沈暮宵垂头叹气,“既如此,我也不敢再瞒少宗主了,那位师兄好像姓张,住在新一届弟子学舍南区倒数第六间,是风水木三灵根。”
段衍正愁心中一腔愤懑处发泄,这便要动手去找那弟子算账。转头见沈暮宵因害怕而肩头瑟缩发抖,面色羞赧,尤其眼尾轻红,瞳珠清澈,似蕴一泓清水,话中更是极尽敬仰倾慕,心中忽起一股奇异感觉,又很快将其摒弃,迈步离去。
段衍性子虽傲慢骄狂,却从小受惯阿谀奉承,极易于轻信他人,些微讨好,便能轻易引导。
沈暮宵逃过一劫,回到太清殿中,将今日内务堂所领份例一一整理,知晓谢霁扬明日又要闭关,而今夜恰逢他入殿侍奉。
太清殿依旧灯烛长明,丹楹刻桷也被映照得澄澈金黄。屋角点着一只镂雕狻猊香炉,轻烟吞吐,如纱似雾,偌大桌案被剑谱堆叠满当,宣纸上写着注解与拆招。
谢霁扬写得一手极漂亮的字,点横撇捺遒劲如松,且大处落墨,藏锋轻巧,一笔一划唾玉钩银,如其人一般心贯白日,秋月寒江。
沈暮宵为他换上新茶,水果摆放长桌一角,他只需随侍一侧,若有需要再行上前。
屋外月色皎洁,夜间凉风灌入殿堂,琉璃盏中烛火摇晃,沈暮宵手中磨墨,静静看着谢霁扬落笔沉思,时而传来书页翻动沙沙之声。
他心神微乱,忽而问了一个问题:
“……真人,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这声音在寂静的殿中极为突兀,好在并不算大,殿外看守弟子未能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