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段衍走远,沈暮宵才敛起脸上故作讨好的笑意,嘴角发僵似的抽了抽。
段衍此人实在麻烦,又难以应付,偏生不好好待着,总爱在宗内四处走动,沈暮宵只离开太清殿两次,两次都恰好撞上了这瘟神,属实倒霉。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宗门内务堂行去,只踏出两步,再一次被人以身拦挡。
沈暮宵抬起头,眼皮跳了一下,认出是他还是普通洒扫弟子时,那位因自己糕点做得不,时常来指点剑招的师兄屈子默。
屈子默也不想与他弯绕,直奔主题:“我看到你与少宗主相识了。”
沈暮宵道:“恰好碰见,不熟。”
“你不用和我解释过多,”屈子默道,“你为何要让少宗主将阿迢驱赶出宗?”
他口中“阿迢”想必便是那位时常与其同行,却是因妒忌屈子默时常来寻他,设计陷害自己入小苍峰摘取草药,想令他被段衍逐出宗门的好师弟了。
想是因为沈暮宵将青叶还精草一事告知,段衍去寻了他麻烦,倒也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兜兜转转,自己吃了恶果。
沈暮宵笑道:“师兄说的什么话,我哪有本事指挥少宗主……我不认识师兄口中阿迢,他若是被逐出宗门,应当是自己犯了事,惹恼少宗主才是。”
屈子默因他从容模样心生愤意,长出一口气,继而责骂道:“我当初以为你是个温善和气之人,才想着教你些招数,可如今看来,竟是心肠歹毒至此。”
“阿迢是三灵根弟子,下月便能突破筑基中期,他家中近百年才出了这样一个修行的好苗子,不过与你开开玩笑,你便害他逐出宗门……”
沈暮宵听不下去,截口打断:“只是玩笑?屈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不是那日少宗主恰好放我一马,如今被逐出宗门的就是我。”
屈子默怒极,话语更为急促:“那又怎样?我当初愿意教你,不过觉得闲来消遣,教你几招也伤大雅。总归你一辈子都法修炼,就算被逐出宗门,也正好断了你的春秋大梦,就你这样的废物,如何能和阿迢相比?!”
沈暮宵面色依旧冰冷:“既然师兄这般在意你的阿迢,干脆一起去陪他不就是了?他自己犯了,段衍将他逐出宗门,你不敢找段衍,便来找我发泄?”
屈子默气得脸红脖子粗,抬声喝斥:“你还敢强词夺理!谁知道你是不是去勾引少宗主让他听你话,我刚刚可看见你二人讲话了,你,你……”
许是两人争执声音过大,连过路弟子也频频侧目,屈子默似乎也知道自己和一个洒扫弟子争吵有失颜面,愤而背过手,唯有那双目眦欲裂的眼珠死死盯在沈暮宵身上。
已然有人开始小声讨论,沈暮宵本只是听着,可随着屈子默话语逐渐带上个人怨愤造谣,才偏过头,嗤笑一声,平静道:“师兄,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他深吸一口气,对上屈子默视线,说得极慢,却让屈子默一字一顿听得清晰:
“我初认识师兄时,师兄才下晚课,路过洒扫弟子居住杂院,见我习剑,便好奇走了进来,告诉我,这招使得不对。”
“当夜月色正好,风也舒朗,师兄教得尽心,我也认真学习。临别时,你说我做的糕点不,若下次还想吃,便再来指点我。”
沈暮宵声音压低了些,看着屈子默近乎气急扭曲的表情,缓缓垂下眼睫,自嘲似的遗憾:“我以为师兄是个正直爽朗之人,现在看来,是我了。”
屈子默被说得脸上更红,不知是恼的羞的,可一时反驳不上,只喉中发梗,震着齿关,僵立在原地。
沈暮宵身而过,最后与他说了一句话:
“我只是个普通弟子,没什么名声,但这些污蔑少宗主之事,还是不要传开的好。”
人都是自私的,沈暮宵早早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纵使屈子默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为了指责,他也并不意外。
不涉及利益时,将你当做消遣逗弄,可厚非。可人心中总有孰轻孰重,当他觉得你触犯了界限,那层伪装也就掉落了,露出一张凶恶残暴嘴脸。
沈暮宵只是庆幸,自己从未想与任何人深交。
这样便不会在诸如此种情形下,因对方原形毕露,自己却曾付诸过真心而受伤。
他回到太清殿,三日后,谢霁扬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