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宵还记着二人上次尴尬会面，有些不敢与谢霁扬相处，可总忍不住，当值中每每抓住机会，用视线余光去望谢霁扬。

他当真忘记那日之事了吗？

沈暮宵自是没有胆量再去问询，但至少谢霁扬没有将衣物取回，自己也没有被赶出太清殿。

而后，便是传出谢霁扬要收弟子的消息。

沈暮宵从前届洒扫弟子口中打听到，几乎每隔一两年，宗主便担忧谢霁扬一身剑术人继承，时常为他张罗着收徒。

谢霁扬与宗主关系甚好，倒也同意。初时几届轰动不已，人人都想争当承华剑尊的亲传弟子，可最后选来选去，也没有一个天赋资质能对上眼的，到如今，便几乎成了个究游宗的例行活动。

谢霁扬收徒不看出身与宗内地位，只要是究游宗弟子便能报名。可即便多年从未真正收到徒弟，依旧有着源源不断的弟子前来报名，想着万一有机会被谢霁扬挑中，那便是后半生修行不愁了。

沈暮宵庆幸自己与人平日关系不，借着一个有些相熟师兄，认识了负责报名弟子。

弟子告诉他，名额极难争取，通常都优先着内外门，可沈暮宵是相熟之人带来，倒也不是不能单独给个机会。

还未等沈暮宵欣喜，弟子却提出了附加要求——白银五十两。

沈暮宵有些怔在原地。

他为了进入究游宗，几乎花光了身上银两，这几月俸钱算下来也不过五两银子，五十两，对家中富裕之人算得上随手拈来，可对他，却是难上加难。

带他前来的吴师兄看出他面上窘迫，劝道：“干脆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也没人能被真人收作徒弟，你本来就囊中羞涩，何必想办法凑五十两，只为一个机会？”

话到这个份上，常人听了，多是悻悻而归。

——可沈暮宵，从来都不愿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他回到自己屋中，犹豫再三，还是翻出了一块细腻温润的羊脂玉佩。

这玉佩本是近乎一模一样的两只，另一只被戴在他被接走的哥哥身上。母亲的嫁妆都被父亲为了换酒当了个七七八八，她拼了命也只护下这最后一件，在临去前偷偷交到了沈暮宵手中。

“要留着，留好，”病榻上的老人眼珠浑浊，勉力挥动手臂才握到沈暮宵掌心，嗓音嘶哑而微弱，断断续续地留下最后嘱咐，“这样，以后才能找到你哥哥。”

沈暮宵其实是恨他哥哥的，恨他有顶尖的资质能被接走，恨他一走了之，恨他留下自己，孤身待在只剩父亲的魔窟里。

可母亲也离开后，玉佩似乎是唯一剩下的，能牵连他们两人血脉的物品。

这块玉品相算不上顶尖，勉强换个几十两却不在话下。

沈暮宵靠坐在床边，怀中手掌握着玉佩，掌心温度将白玉捂得温热。

他早已什么都没有了，若不去孤注一掷地赌一把，那就真的再一点机会了。

沈暮宵重新站起身，出门时脚跟趔趄一下，走得歪歪斜斜的。

他将玉佩交到弟子手中，那弟子是识货的，一看便知价钱，伸手去拿时，沈暮宵却骤然鼻尖发酸，指腹狠狠握着玉佩，论如何也不愿松手。

那弟子夺不过他，发恼道：“又没人求着你，你爱给不给，爱报不报！”

沈暮宵咬着牙，沉声道：“师兄，这块玉对我很重要，给我一年时间，我用多出市价十两的价格将它赎回，请师兄一定不要将它转于他人手。”

弟子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愿意多出钱我自然愿意赚，我可是看在吴师兄面子上才让你报名的，别人想来，我还不让呢。”

沈暮宵眼睁睁看着弟子将玉佩收入自己囊中，鼻中酸涩，低低应了一声：“多谢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