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霄剑宗弟子来究游宗探讨修行一事闹得沸扬,宗门更是要举办宴席欢迎,各殿弟子皆由管事安排负责帮忙准备,沈暮宵所在的太清殿也不例外。
自那日几人谈及离霄剑宗与萧青远,沈暮宵便想着是否有机会能与离霄剑宗除却萧青远外的其他弟子交谈。
他想问询关于自己兄长的事。
沈暮宵不知道哥哥的名字,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唯一能令两人相认之物便是那块近乎相同的羊脂玉佩。
他对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态度其实十分奇怪,沈暮宵从小羡慕他,又嫉恨着他,总是想为什么他能被修炼宗门接走,而自己却要在这个地狱里独自捱受折磨。
沈暮宵甚至梦见过,被接走的人是他,而他的哥哥被留在家中,那些一棍棍一鞭鞭的抽打全由他来承受,自己在离霄剑宗里与师兄师姐学习剑术,日日开心舒朗,再也不用理会一点俗世事务。
可每每他在睡梦中冻醒,睁开眼看到的都是发霉破损的屋顶,若是下了雨,便会刀子一般,一滴滴剐落在自己身上。
他睡在最小的偏屋里,潮湿,昏暗,窗子坏了很久,至冬日,冷风便夹着冰凌,呼啦呼啦灌进屋内,打湿沈暮宵仅有一层的薄被。
他身上伤痕从来没有彻底好过的一天,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一块块地叠在肤肉上。他生得白皙,怎么晒也不黑,父亲时常看着他,目光在胸部与小腹下移转,骂他是个小小年纪,就天生会勾引人的骚货。
那时的沈暮宵总会在父亲离开后偷偷摸出玉佩,抱在怀中,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面小声叫妈妈,一面加倍地痛恨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他很难过地想,这些年他一个人过得很苦很苦,哥哥这样厉害,为什么还不来接他,为什么还不来救他。
后来这些感情一点点堆叠,让沈暮宵也说不上分辨不出究竟算什么,也许嫉与憎更多,也许怨与恨更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找哥哥,也许为了那一点念想,也许想找到与自己血脉相通的人,也许只是想问问他,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来看过我?
离霄剑宗到访之日,沈暮宵也在场。
来者约莫十几人,离霄剑宗弟子服饰以朱红作底,袖口缝制鎏金盘纹,束袖收腰,以劲装居多。他多望了两眼,却未见先前女弟子所说一身玄衣之人,除却领头之人,也未从那些弟子手中佩剑发现与众不同。
领头者约莫也就十七、八岁,身着锦缎灰袍,颈间金链挂着一枚镶玉灵石,面上骄横狂恣,倒与段衍性情极为相似,想来便是离霄剑宗宗主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表弟萧鸿文了。
段衍作为究游宗少宗主自然要在山门等候,他被太阳晒得头痛,面上尽是烦躁,萧鸿文见其模样,先与宗主行礼招呼,随后大步上前,打趣道:“怎么,这便不耐烦了?”
段衍冷冷挑眉。
萧鸿文揽他肩头,二人小时至今相熟已久,更是时常联络,没有半点隔阂生分,朗笑道:“这不是路上耽搁了会,也没太迟啊,这什么表情,不欢迎我?”
段衍环顾一圈身后战战兢兢的离霄剑宗弟子,随口问道:“萧青远呢?他没来?”
萧鸿文嗐道:“他半路找事去了,晚几天来。”
段衍明显不悦,肩膀甩了甩萧鸿文,没甩开,剑柄敲在他手背:“怎么个事啊,我这宗门忙几天,都给你们准备好接风宴了。”
萧鸿文显然没当回事,大摇大摆地揽着段衍往来过好些次的究游宗山门走,都快将这当自己家了:“进去说进去说,你都站这么久了,哪能再累着!”
他回头向着那些第一次来究游宗,因萧鸿文表现而微微吃惊的弟子扬了扬下巴:“跟着进来啊,等啥呢,走几天了,不饿啊。”一群弟子这才敢动弹,与其余来迎的究游宗弟子一并踏上石阶,乌泱泱地上了山。
沈暮宵跟在末尾,听见萧鸿文大剌剌地与段衍叙旧,说着这段时间去了何处,给你传信怎的不回,提及萧青远时,更是笑:“他这人不一直这样,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计较什么。”
段衍冷眼:“我若真计较,就不让你们上山门了。”
萧鸿文“嚯”了一声:“那段叔叔可要被你气死,你们那一殿好菜也白做了。”
段衍呵道:“简单,全喂了江饶峰后峰的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