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难免有乍暖还寒的时候，尤其到了深夜。

方多病躺在二楼的床上辗转反侧，他睡不着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怕冷，毕竟是习武之人，也早已不再是当年体弱多病的天机堂少主——事实上，与其说他睡不着，不如说他不敢睡着。

这一天虽然过得十分充实，可当他重新躺回到床上，昔日找寻李莲花的过程却历历在目。他隐隐有些惶恐，害怕这一睡，再醒来时又回到了那个寂寥的雪夜。而李莲花，仍旧生死难料，不知所踪。

也不知道这样胡思乱想了多久，方多病突然心一横，干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也许是白天补过觉的缘故，亦或是今天的经历太过离奇荒唐，此时的李莲花同样没有睡着，他听到楼上传来的动静时，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外侧，眼睛却依然闭着。

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方多病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床边，床榻并不高，他索性就盘腿坐在床下，左臂搭着床沿，手掌托着下巴，一双半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貌似熟睡的人。

李莲花呼吸平缓，实则内心翻涌。此前他有猜测过方多病的身份，既然他能习得自己的独门心法扬州慢，那么不难判断彼此之间可能有着师徒的情分。不过，即便现在他已经逐渐接受了他来自未来的现实，还是隐约觉得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似乎不只是师徒那么简单。

反正睡不着，他也懒得再继续装下去，睁开眼睛对上方多病那双出神的眸子。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想些什么，四目相对的情况下竟然也毫反应。

李莲花不出声，从被窝里探出一只白皙的手，拽着他衣袂的一角拉扯。

方多病一惊，猛地回过神来，赶忙端正了坐姿，看到床上的人醒了，他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个，你……你醒啦。”

“说吧，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想干什么？”

方多病紧张得连连摆手，“没干什么没干什么，我刚刚只是……我那个……我就是睡不着到处瞎晃悠，你接着睡，我走了。”

他说罢，起身正欲逃之夭夭，不料衣袍的一角被李莲花攥住。

“回来，我有话问你。”声音很轻，但掷地有声。

方多病奈，只好乖乖地在床畔坐下，微低着头，处安放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看样子仍旧显得有些紧张。

“你不对劲啊，方小宝。”李莲花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借着窗外的月光，他能清晰地看到少年脸上浮起的红晕，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好吧，我承认，我不是睡不着，我是……”方多病欲言又止，迟疑了一会儿，才看着他说，“我是怕睡着了之后再也见不到你。”

李莲花了然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方多病心头一紧，他猜想到李莲花可能要问的问题，比如说关于他未来发生的事，尤其是他心心念念的单孤刀的遗骨。但没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关于方多病自己。

“我是想问，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方多病这时候却哑然了，他犹豫地“嗯”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们……我们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