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名字原本叫铃铃,后来更名琳琳。十岁那年她和父亲在桥边遇见个算命的,算命的一推墨镜,说她命中缺水,所以又取流水之音,再更名为泠泠。
我被她铃铃琳琳泠泠绕得头晕,也怕这张滔滔不绝的嘴,说起过去来没完没了,就打断她说∶“等等,你不是想让我找‘湾’吗?”
“只是,‘湾’是什么?”
“湾是个……人。”杜泠泠有些犹豫地点着头,眨巴着眼睛反来问我:“我是想让你帮我,只是……你都不问我的生辰八字吗?或者是要我报三个数字?”
啊?
我眼角抽动,连苦练多年的笑容都凉了下来——它们僵住了,我也僵住了,而杜泠泠却完全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只是继续眨巴着那双辜的眼睛:“你不问吗?”
之后,在与我尴尬且沉默地对视中,她自己也愣住了,脸上旋即泛起一层薄薄的绯红。
她面色尴尬,揉搓着指尖,又试探着问我:“那……星座呢?”
“如果你需要占星,那得去找占星术士。”我随口道。
但我说完就后悔了。
都说有钱不赚是笨蛋,为了防止她真的收回金鱼,起身出去找一位新的占星术士,我并不打算给她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就问她:“你们走散了吗?在哪里走散的?”
“你身上有什么和对方有关系的东西吗?”
我对永恒之乡的地貌布局并不熟悉,但如果她能带我去往二人走散的地方,或者给我一个带有湾气息的小物件,我就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湾从永恒之乡里边揪出来……当然,要是她能给我一些能直接代表本人的东西——比如一撮湾的头发或者一截小骨头(后者似乎不大现实),那会更好。
可杜泠泠却连连摇头,用手指着自己的脸:“和湾有关系的只有我本人。”
她这样说完,可能是看到我逐渐复杂的表情,那张惹人怜惜的可爱脸蛋便又放低了下来,眨着一双若水的眼,楚楚可怜、又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我摸了下戴在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戒指名为“塔玛”,是以生长在珂兰德之花的瓣与叶制成。
珂兰德之花是世界之神所钟爱之花,世界之神赐予其名为“不竭”的权能——相传珂兰德之花的花叶之间各有一方空间,用来积蓄阳光和雨露,即使是在万物枯朽之际,珂兰德之花也会因此受到庇护。
而巧手的工匠、狡猾的商人啊,恨不得去寻遍世界的每一角,把珂兰德之花全部采尽,运用秘法把它们制成魔法师的手杖、祭司的耳环、魔女戒上的宝石……他们当然想把珂兰德之花制成空间巨大的宅邸,但珂兰德之花稀少至极,即便是他们掘光土壤,抽干海洋,都法收集到足以建成宅邸的分量。
对于我们而言,用塔玛戒指来收纳那些珍贵的道具、魔药或者卷轴,是最适合的——特别是某些家里养了只没安好心的猫咪的魔女!
我用魔力牵引,从塔玛里拿出一小罐银灰色的粉,又让杜泠泠伸出手,准备倒些在她手上。
这些粉末被我细细研磨过,细腻得堪比从茶壶中倒出来的水。它们泛着一层微弱的荧光,涓涓地流下,落了个空,洒在桌面上。
杜泠泠消失了。
粉末还在沙沙地往外流,我急忙把洒出的粉末收回瓶中,喊了几声她的名字。
我在柜台外的地上看到了她的眼镜,镜片有一定的厚度,在木地板上折射出两片明灿的光。
我将眼镜拾起,走到街上左右张望,可都没再看见她的影子。
一阵风涛涛地穿过街道,凉凉地吹在我的脸上。阳光照在青石砌成的地面上,明晃晃地反着光,相当炫目。
在那个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梦游了。而当我回到屋内却又发现,那条小金鱼依然躺在匣子里,用那双红宝石鱼眼睛声地凝望着我。
我就这样守着金鱼等她回来。
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在窗帘上透出树枝在风里摇晃着的、昏黄的影子。屋外飞来了几只鸟,不知纷纷落于何处,正有一声没一声地啼叫着。
屋内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
我伏在柜台上,思维跟着那种忽近忽远的啼鸣声在屋里屋外游荡,一不注意便被一阵风轻飘飘地刮往了远方。
用人话说,我开始犯困了。
鸟儿的鸣叫声逐渐模糊,在恍惚中转变成一声接着一声的低语。正当我的思维开始游离时,一只手突然拍了下我的肩,把我已准备跟随鸟儿一起远飞的意识一把给摁了回来。
我身子一哆嗦,迷迷蒙蒙间听见了白刃的声音。
“嗨?魔女?”白刃正坐在我的对面∶“你怎么睡着了?”
我直起身子,脖颈和胳膊被我的不良睡姿压得发酸,但好在没流口水。
“你怎么又来了?”我假装不经意地用手背擦了下嘴角。
他那两条浓黑的眉忽地宛如毛虫起飞般,夸张地扬起,用目光指了下门外。
杜泠泠正站在那。
她双目神,我试着叫她,她像置身于半梦半醒间那般,迷糊着“嗯”了一声。
我觉得她的状态有异,便走出门去,想先拉她进来,可她的身体猛地往后缩了一下,眼中如同破晓般地亮起光来。然后,她眨眨眼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门号,问我:“星湖巷74号,你就是那个魔女?”
怎么回事?她把我忘了?
我骤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午后阳光稍显炽热,我却从杜泠泠身上感受到一股难以名状的阴寒。
这种阴冷源自她的目光,它带来一股虚缥缈,却也真实存在的、阴森暗朽的腐臭。
那股味道就像被死水浸湿了数个夜晚的泥,像从沼泽底部翻出的死鱼。
我不禁后退,而杜泠泠则拖着那股不祥的气息,自顾自地走进店里,在白刃身边坐下。她用目光在阁柜上扫视,暗朽的气息撬开她的嘴,正森然地吐息。
她问我:“你这里有没有可以寻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