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对是在嘲笑眼前这位身处案板的、可怜而不幸的、尊贵的首席大魔女——珂茵兰德大人,他此刻的心声简直比弥弥的狗还要好懂!如果我真是一条鱼,我恨不得现在就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用我的鱼尾巴扇他的脸!
身上的麻痹感逐渐缓解,我动了下喉咙,勉强从中挤出一小段消除咒,一种被清水细细洗涤的清爽感自上而下传开,我也彻底清醒了过来。
好啊,果然是白刃!只是他不是在笑,他是在狂笑!
“昨天就算了,今天又被卡在圣契尔赫德树上,真有你的。”白刃边笑边问我:“你是骑扫帚摔了吗?”
“你才被卡在树上!”我从桌上爬起来,举着胳膊想要去揍他,可脚下发软,竟从桌上滚了下来。
白刃见状,连忙伸手把我接住。
我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把白刃伸过来的手推开,扶着桌子试着站起来,但失败了。
我的双腿失去了知觉。
完蛋了。
如果不是魔女不能流泪,现在星湖的水就是我的泪。
我呆坐在地上,白刃也不敢再取笑我,看他的表情,他此时内心恐怕要比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只是把你放在了桌上……我可没拧断你的腿!”他急忙举起双手,慌张地解释。
“和你没关系……只是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拧断我的腿?”
我并不惊慌,这种情况似乎在我幼时就出现过,但我只记得那时,蒲公英总会用一阵风推着我的椅子,带我去学院的廊边晒太阳。而如今,即使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情况,但再当门外吹进一阵轻柔的风时,依然会对此感到比怀念。
我伸出手,用魔力凝成形的索,抓住那阵风,整个身子轻轻往上一跃,站了起来。
当然,我并没有治好我的腿。
我并不清楚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因而也法即刻治愈双腿,只是用浮空术飘了起来。
白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久久之后,他吞了口唾沫,幽幽地憋出一句:“珂茵兰德,你终于变成鬼了吗?”
“如果我变成了鬼,我一定在天亮之前带走你!”我飘到他跟前瞪着他,忽然反应过来,看朝白刃的目光由一种伪装的哀怨变成发自本能的警惕。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啊!”白刃突然用手捂住嘴,独自在那咕咚地念叨:“可恶,又说漏嘴了。”
他像是放弃了抵抗,决心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老实实把他的狐狸心思交代清楚。
只见白刃深吸了一口气:“是你以前……啊不,是来自远方的风之希裴拉告诉我的!”
“……请你去死好吗。”我眯起眼睛挤出笑,感觉自己的眉尾与嘴角都有种想要抽搐的欲望。
“就是……就是……唉呀!”他挠挠脸颊,眼珠子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看着我。
挣扎了许久,他最终一脸苦恼地揉起了头发。
狼人在扯谎这方面毫天分,现在他编不下去了,索性乖乖坦白:“这可是我作为黄昏教司教之一的权能呢,每一位魔女的名字,我都会记得。”
他稍稍停顿,又说:“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我都会记得。”
“你还是司教?”我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他,但怎么都法从他脸上找到半点司教该有的样子。
“是!”白刃忽然有些兴奋,我能想象到他摇动尾巴的模样。
不过,先不说他到底像不像一位独当一面的司教,我虽然能理解狼人出于本能的好奇心与顽劣性,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企图骗我,我也不得不对他产生戒备。
可比起细数他欺骗我的种种罪孽,搞清楚现状才是我优先需要考虑的。而且、而且吧,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他,但他的脑子似乎真的不太灵光,露出更多的破绽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于是我把话题绕回当下的处境,又问他:
“你说我卡在树上?”
听见我这么问,白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点着头说:“乌斯霍特跑来说湖边出现了魔女,我们赶来……”他说到一半,忽然又不说了,他的目光在眼眶里打了个很小的颤儿,顿了顿,这才接着又说:“就看见你挂在树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湖边有魔女是什么稀奇事吗?稀奇到值得你们赶来围观吗?”
我觉察到他的异常,抓着话题问他,他却没接我的话,只是张着嘴继续滔滔着:“你是怎么摔下来的?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你命真大。你的扫帚去哪了?很遗憾我们没能找到你的扫帚,可能是摔断了……”
“那孩子怎么知道我是魔女?他小小年纪,也是你们的司教之一?”我没有理会他的话,死咬住自己的疑虑。
白刃这下安静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泛起了狼的兽性,他紧盯着我,连那副总是嬉皮笑脸的面孔都沉了下来。
“我已经起誓不再骗你,狼人的誓言不可违逆,所以我明确和你说,这事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他又想了想,似乎是想要挽回他在我心中的(并不存在的)美好形象,便放低了声音,悄声补充了一句:
“那声魔女,说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