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性格就会慢慢改变,甚至也会从自信满满逐渐变得怀疑自己,慢慢的,你会发现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渐行渐远,如今只有一个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失败者。
在家里,你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谨慎,生怕出,出了就会开始引发出接二连三的埋怨。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难怪试也考不好,那么多年的省吃俭用供你念大学,白费力气了……
然后就会失去和任何人沟通的能力,逐渐把自己关起来,慢慢的感觉每个人都看你不顺眼,甚至在背后说你坏话,于是你的性格变得更加古怪。
村里那些聊的人会说,人家小学毕业的都谁谁都混得一模一样了,人家初中毕业的哪家孩子都已经把父亲接走享福去了,人家高中的毕业的那个小伙子小姑娘,现在赚了多少钱,在哪里买了房,又买了多少钱的车……
你再看看那家的那个大学生,天天就只知道在家读书,都快读成书呆子了。
你说,会不会是读书读多了,读傻了,给人家骗了身子,跑回家养身体呢?还是给人家有钱人倒贴,被人家踢了,在城里混不下去才跑回农村的……
不然一个大学毕业生,干什么跑回鸟不拉屎的农村,天天跟父母种庄稼,难不成她的大学是水货,或者压根就没有读什么大学……
村里那些所事事的老人和妇女,对于我为什么待在家里越来越好奇,给的假设也越来越离谱。
我当然可以置之不理,我不在乎的人,我有本事做到没有机会伤我分毫。但是我那没有什么文化,耳根子却异常软的父母,他们在那些恶意的声浪里,要保持心如止水太难了。
有一天,三岁的小侄子来到我的书房,书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面霜盒,一个是用完没丢的,因为很喜欢它的设计,所以想留着,一个是全新的。起初我拿了那个用完的给小侄子玩,玩着玩着,小侄子把盒子丢进了垃圾桶里,我想着反正空了,就没在意。
第二天,我洗完澡,打开面霜盒才发现空空如也。我跑去翻垃圾桶,妈妈说昨天把家里所有的垃圾都倒去了村里的垃圾站。
其实今天看来,那面霜也谈不上多贵,但我那时候没什么钱,脸上又因为各种原因长痘,而那盒面霜是所有用过的产品里最适合我的。一想到本就贫穷的我,又失去了一盒面霜,顿时五味杂陈。
立马跑去村里的垃圾站,我知道我们家平时用的垃圾袋的样子跟其他人家的不一样,而且村里的垃圾站好几天才会清理一次。
于是,一边翻着独属于我们家垃圾袋,一边因为一盒面霜而不顾一切翻找垃圾的狼狈而泪流满面。
路过垃圾站的村里人见到我样子吓坏了,以前只觉得我性格古怪,现在居然开始翻垃圾了,想必已经达到了药可救的地步。于是,本就不大的村子,立刻就散播起我得了失心疯的谣言。
大妈还急匆匆的跑去田里,告诉正在田地里耕作的老父亲,父母亲后悔极了,他们以为是因为他们一直以来逼我考公而令我压力过大所致,于是自责不已。
爸妈承诺以后不再逼我考公,以后我喜欢做什么他们都支持,实在不行一家人一起靠家里的几亩薄田维持生计也所谓,只要我健健康康的,他们就知足了。
我那时候觉得很难过,我其实是很希望背负着父母的期望去做任何事情的,父母这辈子对我付出太多太多,只是我自己不争气,但我从来不泄气,我一直相信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哪怕考不起公务员,事业单位怎么也是可以考取的。
但爸爸说:”听你大伯说,现在县城里在招兵,对大学生条件比较宽松,要不你去试试看。爸爸知道女孩子在肯定要吃很多苦,但是比起考铁饭碗,爸爸觉得去当兵的希望更大。哪怕体检不过关,你也可以继续回来考公务员,不是吗?“
于是,我就去报名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眷顾,我居然各项都合格,所以就这么阴差阳的来到了部队。
我是李凌,大学读的是法学,之所以来当兵,是因为2008年的那场地震。
那时候我正读初三,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周六家里人都去田里干活了,我做了一会儿作业后,就拿起遥控器,看《魔剑生死棋了。
之所以会对这部电视剧记得这么深,估计和那天遇到的地震有关。
那时候,因为要收庄稼了,爸爸高价买回来了两匹骡子,高大,健硕,比我曾经看到过的任何一批马要挺拔,爸爸说这两头骡子会帮我们家的玉米和水稻全部驮回来。
那天,坝子里的水稻田快要干了,父亲在夏天栽秧后撒完化肥后的二个星期买了很多鱼苗,放到水田里,好个月过去,水稻成熟了,要提前把水稻里的水控干,到时候打谷子就不会弄得米袋都是泥,大家衣服裤子都是泥的场景。
而且,有水的稻田里,大家干活的进度就会变慢,因为容易滑倒,所以得小心翼翼,而干的稻田里,大家就像在平地里干活,干得又快又好,心情自然就更好,饭都可以多吃两碗。
弟弟抱着刚那只过分粘人的小猫,跟着父亲和大伯去水稻田里放水,在水口支起一个竹篮,弟弟负责蹲守在竹篮旁,把跟着水游下来的鱼抓到桶里。大伯和父亲则在田里搜寻混在泥地里的鱼,争取一网打尽。
总是一刻都舍不得闲的妈妈,背着竹篮在田埂上割草。趁着今天有空割,她要把明后天的草都割好,到时候就算忙着搬包谷,骡子也就有草吃了。
本来我也要去割的,但我现在读初三了,中考没考好,就没办法读高中,爸妈希望我多看看书,草割不割都所谓,有书读才是硬道理。
突然一声巨响,家里土木结构的瓦房开始摇晃,电视机瞬间黑屏,我从客厅冲出来。弟弟慌慌张张的从田里跑回来,他怕我睡着了压死在家里。
爸爸和妈妈没有弟弟跑得快,弟弟到了好几分后,爸爸和妈妈才从两个方向急急忙忙的冲过来,看我有没有受伤。
我当时最担心的是家里的电视机坏了,那是爸爸打了好久的工才买的。我手中还紧紧攥着遥控器,十分紧张爸爸会责怪我,可爸爸却说:“你没事就好,电视坏了咱们可以再买。”妈妈说:“没有砸到你吧,砸到了的话要告诉爸爸妈妈,早点去医治,拖着会小事变大的。”
后来,村里发了帐篷,要求在空旷的地方搭建帐篷,以后不能在家里住,余震随时会再来。
大家陆陆续续把家里值钱的都搬出来了,那两匹大骡子就拴在家门口的桑葚树上,树下放着马槽,马槽里装满了玉米面和碾碎的玉米杆混合而成的食料,可骡子像是约好的一样,只是看着,没有动口。
第二天是星期天,下午吃完晚饭就要去学校了,可村长早上就通知说我们读小学、初中的都不用去学校了,至于什么时候正常恢复上课,还要等上面的通知。
那时候村里很多好吃懒做的都在传,上天要收回去我们所有人了,以后都不用再忙活了,最后这几天怎么快活怎么来。于是,他们那伙人就今天宰鸡,明天宰鹅,后天宰羊……每天大鱼大肉,晚上又是篝火打跳,活得欢快不已。
我爸爸妈妈不一样,他们要赶紧把庄稼收完,父亲就要出去打工赚钱,到时候我考取高中需要一大笔支出,所以爸妈要抓紧时间收庄稼,连那一年的中秋节都没有过。
那时候弟弟才读小学,就学会了烧火做饭,他天天守着电视看《蓝猫淘气,但那时候没有电,我们晚上点的都是煤油灯。晚上,一家人在煤油灯下剥玉米皮。
后来终于回到了学校,看到我们的教学楼倾斜着45度角,一副随时就要倒地的模样。我们的宿舍比较硬朗,完全屹立着,只是墙体早已不忍直视,到处是大大小小的孔洞,像经历了美国飞机大炮的轰炸。
穿着迷彩军装的他们在短短的几天里已经帮我们搭建好了简易的活动板房,听说要不是校长几次拼命阻拦,他们想帮我们把教学楼里和宿舍里的物件都搬出来。
但只要看过我们当时的教学楼和宿舍楼的任何人都知道,他们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根本就是做不到的。那几栋楼,早已摇摇欲坠,别说上楼,站在附近都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我第一次见解放军,却足以记一辈子。他们也不过是比我们大几岁的孩子,却在最危险的时候,给了我们这些手寸铁的百姓,最大的安全感。
我见过他们汗流浃背却仍然忙碌的样子,我也见过他们就随意坐在用红砖铺成的小路上打盹儿,我还见过他们明明很累了,仍然帮助我们一起打扫新教室,帮我们一起搬桌椅板凳的场景……他们也还是少年,却悄悄用稚嫩的肩膀帮我们撑起了一片天。
后来,他们打算在清晨悄悄的走,不惊扰任何人。
只是,清晨的车路两旁,早已排满了望不到底的乡民,大家手里提着鸡蛋,大枣,刚出锅的玉米、红薯、大饼,西瓜,苹果,石榴……想让这些小战士们吃上热乎乎的一口再出发,可他们最后什么都没拿,却红了眼眶。
在这以前,我读书的目的不过是爸爸妈妈一直期望的那样:好好读书,考一所好的大学,走出大山。这以后,我的目标变成了:好好读书,考一所好的大学,以后像他们一样参军。
是的,那时15岁的我以为只有读了大学才能参军。
后来,18岁高考体检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平足不能参军,而我就是平足,那一刻,犹如五雷轰顶,万念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