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挂历上印着一张太阳挂在海上的照片,由于套色印刷模糊,说不准是黄昏还是早晨。
一艘渔船愚蠢地浮在海面上,进退两难。
我打量着被那对护士姐妹收拾平整的雪白被套,心里一阵冰凉。
我从昨夜就打算着来见罗琳最后一面,而今连夜的苦心被浓重的药水味杀得一干二净。
只有床头的一株黄玫瑰还很鲜艳,它静静地立在玻璃瓶里,谁也舍不得扔。
我孤零零的站着,只能看着自己被阳光拉长的黑影。
“你太穷了,我太穷了,我们就像两条走失的狗撞到了头。”
我对着影子亲昵地说,随后取出那支黄玫瑰。
黄玫瑰开得正带劲,鲜黄的颜色跟赌气似的。
对于一朵花来说,今天和美丽,都只是活着的一种惯性。或者说成一种幻想更可靠。
它一定知道它的美丽已经失去了生命的支撑,时日多,所以它说不准为谁开放更称心。
罗琳终于走了,悄声息,像早就准备好的。
她并没有舍得告诉我一声。准是猜准了我迟早会离开她而懒得白费力气。
也许我压根就不需要更换电话,也不需要自作多情,自从昨日她和我作最后的告别,我们终于走到了最后。
我的担心与不舍,只是往廉价的可乐杯里多加了一块冰。
我轻轻地举着玫瑰靠近鼻端,深情地闻了闻。
一丝香气还在流转,就像许多轻舞飞扬的日子还在记忆里。
我将玫瑰花放下,重新插入花瓶里,就像没动过。
我松了口气,快步走出病房,恰巧遇见那一对又撺掇在一起的护士。
“201的女病人……”我的话刚到嘴边,她们瞟了一眼我新买的西裤和白衬衫,哼了一声就走。
我法弄清一声轻哼到底代表何种含义,和一对女人同时甩给我蔑视的眼神同样令人费解。
我看着她们走远,消失在过道两旁的某一扇门里。
我开始冒冷汗,解开纽扣,六神主。
正在此时,老马哥不巧打来电话。
电话可能来自公用电话厅,也许来自地狱,他那幽深的声音有一种催人躲闪的魔力,让人一经勾搭上就预感到准没好事。
果然,我都允诺两天内出发,他还将话筒摔得叮当响。
这让我想起一副叫作《掠夺欧罗巴的油画,里面有个起床气很重的女人,右手捂着胸口,左手使力掰着一头得了白发病的公牛的牛角。
但在我出发找那座桥前,我得把手头的事办完。
这是林俊杰的一贯准则。
因为他是退伍军人,他的行动有力,对员工的苛刻比糖尿病还严重,零容忍的习惯让他冷不丁就想在某位员工的脸上盖钢戳。
我得赶紧离开医院,我突然想到。
仙人掌和女客户是我首先想到的,他们和那个喜欢酗酒导致跑不动地方的富家公子不一样。
这两样秉承不疼不痒关系的东西,不停地在我的脑海中跳来跳去,就像应激反应里的刺激物。
帮助一个发了疯的女人,百分之百等同于从背后给即将倒霉透顶的男人推上一把。
这个道理我懂,所以它能让我提振兴趣。
可是调查员的工作并不好做。等我抛开其它事务准备大干一场,那个“站过街”的姑娘和我躲起了猫猫。
我走过不下十个街口,在十多家刊印社来回了许多次。等被日头晒破了头,还没有抓到女客户口中的“婊子”半个衣角。
我硬着头皮躲进最后一家报刊社的前廊底下,勉强找了个台阶坐下,望着街头的秋日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