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我羞于与人相见,极少与人同行,拒绝与人倾述,好将自己禁锢在一个独立的世界。
我再也没有遇到过一个朋友,也没少招致同辈的暗算。
每每被人欺负时,一个个帮凶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都搬着要将我踩进泥土里的架势。
我只好忍气吞声,抱着像坚硬得如冰块一样的冷漠去对待。
仅有一天,我终于因法容忍,将一个自称为王的学长揍得哭喊求饶的时候,我听到天崩地裂的声响轰隆隆地从脚底传来。
我正惊讶于声音的怪异,以为自己的耳朵再次犯了法矫正的误,却看见地底裂开的宽大裂缝如同一条奔行的巨蟒从我两腿之间射了出去。
其他人都跑开了很远,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暗自出神,旋即被埋进一丈多深的沟壑里,怀里还死死地抱着自己的书包。
书包里的东西并不珍贵,一只文具盒,一只受伤的麻雀和一本诗集而已。
地震过去之后,灾难的蔓延远比我想象的严重。
不光是成片的房屋倒塌,有人受伤,道路被扯断,树木横七竖八地斜在高坡上,最主要的是,我自那以后彻底成了一个孤独的旅行者。
身旁尽是朝我龇牙咧嘴的人,连我的兄弟姐妹都离得我远远的。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南秋”和“傻子”说成同一个词语。
尽管我装着充耳不闻。
我从此站在孤独的角落凝视这个世界,丝毫不在意世界将如何待我。
我习惯凝望周围的一切,也包括自己。
田野的泥土里芬芳四射,比栀子花香的味道还要浓烈;阳光是白色的,仿佛将整个世界浸泡在泥泞的奶汁里,有时粘稠得让人缓缓地停止思考;
雪花就像棉絮一样,不管堆叠得多高,他们依然能保持自己固有的形状。
我在不管是极冷还是极热的天气里感受风,我喜欢上了它,喜欢它所存在的拘束的世界,那个和我同在却又不同于我的世界。
我的左手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油彩,右手则蘸满了书本的油墨芳香。
我不但喜欢画画,更喜欢写诗,我想将整个世界都装入我的书包里,和那只不再会飞的麻雀一起。
它的翅膀被猫儿咬断了,却在我的“鼓励”下活了下来,并成了我最好的伙伴。
我爱上了诗歌,我觉得它们就像风与风的细语,像天空给白云涂满的颜色。我时常写诗,默默地诵读给自己听,诵读给我唯一的伙伴听,诵读给面前的木头听,我像在引动一个可以令枯木开花的咒语。
我乐此不疲,时常拿整天的时间沉醉其间,期待那朵“咒语之花”能开落凡间。
“你的文字很美,但你还缺少一个将他们整理成行的时机!”母亲鼓励我说。
我当然明白,她对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诗句心存顾虑。
然而“咒语”应该就是这样,应该就是这个模样,我一直坚信。
生活如梦似幻,而我更专注于向生活注入迷幻色彩。
我不费吹灰之力考入了大学中文系,又不费吹灰之力从大学中文系毕业之后,毅然选择当了一名乡村邮递员。
这诚然令人啼笑皆非的选择,于我却毫不意外。
当人们都在畏惧中等待生活的变故之时,我却早早地创造时机与它相遇。这才是我与众不同之处。
“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最后,连一直待我如常人的母亲,在一再要求我放弃选择而果之后,也只能失望地摇头。
我断然拒绝了他们走入城市的建议,骑上一辆喷着墨绿油漆的永久牌自行车,驮着满满的邮包,欢快地穿梭于集市与乡村之间,日复一日,如同日升月落般。
9月22日清晨
他叫“南秋”,一贯被人叫成“傻子”,他也曾孤独地站在这个世界;他与我毕业于同一所大学的中文系,最后成了邮递员,连他母亲也没能阻止;他会写诗,也给一只麻雀惹来横祸。
大概对昨夜并不满意,或者患病不比怀旧轻多少,他在清晨写这些狗屁东西。
我和这些信笺都是哪门子关系?如果我也欢声大喊他一声“傻子”,恐怕会刺中他的痛处吧。
但随即又想,信笺里晦涩得让人难以忍受的孤独,也曾降临过我的头上。
我怔怔地看着信笺,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同情,就像此时孤独的人并不多,就剩下我和南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