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8岁。
按理说记忆早该开始才是,可我再也想不起之前的任何东西。包括对孤儿院的记忆也只停留在一群烂掉牙的家伙张着嘴傻笑。
“穿越森林”是一位高个子倡议的。游戏的规则是凭着记忆找到自己的家。
我站在人群中第一次对“家”展开联想。
他用手指指向每一个人,希望从人群中找出弃儿。我低头避过。
孤儿院里大部分孩子都是有亲人的,例如父亲的哥哥,母亲的弟弟什么的。
不管是谁,多少会有人探望。他们只是不愿意或者没有能力,抚养自己的外甥和侄子。
尽管随着我们长大,探望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渐渐稀少得再也想不起来。
但是,从我记事起,似乎从来没有人探望过我。
我了解弃儿的意义,或者父母双亡,或者生下来就被父母丢在街头,还有不被世俗应许出生的私生子。
但令我很难想象的是,一个人出生后,在这个世上竟然没有任何一位亲人愿意接纳。
大人的理由很奇怪,就像非得要生下小孩一样奇怪。
我又是其中哪一种,我曾多次为此战战兢兢。
当大个子的手指指向我的时候,我屏住呼吸,就像就要和一只狮子搏斗。
“你是个弃儿!”大个子兴奋地看着我说,
“我不是。我有家,长大了就要回家。”我倔强地瞪着眼睛望着他,和他争辩,毫不示弱。
“你没有家,你的父母都死了,没人要你。没有家的孩子不能玩穿越森林的游戏,那样会迷路,最后回不到这里。如果那样,我会被院长赶出去。”大个子很气恼,但又不敢确定,“你要考虑后果。”
他说话的语气像大人一样慎重。
“我一定能回到这里。”我坚定地回答他。
他朝我点了点头,目光从我的脸上跳过,开始询问其它人。
我顿时松了口气。
孤儿院墙外是一片橘子园。林子很大,我们经常在树林里帮忙除草,打扫马路,有时帮助采摘橘子。
那日正好赶上锄草的季节,但那天下雨,没有一个人影。
我们走出大门,装模作样的来到橘子园里,走到园中的某个十字路口,人群就分散开了。
我捡了一条陌生的路一直往前走。
一开始走得很快,后来渐渐慢了下来。
路越来越窄,天色也慢慢黑了下来,远处传来雷声。
我朝四周望了又望,不知道往哪儿走。
橘子树早就不见了踪影,四周都是杉树和泡桐树,还有一人高的山蕨和蒿草,一座山坡挡在我的面前。
我回头望着来时的路,它就静静地躺在杂草和荆棘丛中间。
然而,尽管知道它在哪儿,我就是不愿意回头。
我还没有见到家的踪影,因此,我不能回头。
我开始爬上山坡,站在坡顶的地方远望另一座山坡。
我坚持走下去,仿佛只有这样,我就能躲过黑夜,找回梦里经常出现过的家。
等到累了,我找了棵遮雨的树坐了下来。
夜幕已经降临,黑暗从四面八方围向我。
它就像一张巨网,更像一个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我胆怯地望着它,全身瑟瑟发抖,但还是不知道往哪儿去。
这是助的一夜,我感到后悔。我开始为一些事情难过,也感到害怕。
我缩在一个草丛里取暖,虫子在我的身上爬来爬去,风声和怪叫声从四面八方围拢,我迎着噩梦走进梦中。
等我被人叫醒,已经是翌日晌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