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分钟,他们的来路上马蹄声、呐喊声如同身临十尺近。
父亲让他先逃。
他置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自己纤细的胳膊拉起那双细嫩的小手把孩子往身上一扛,快速钻进比自己还要高的草丛里。锋利的荒草划过他裸露的皮肤,一点不带怕,踩出一条活路。
父亲赶紧跟上,在后面把草扒拉回原样,心里祈祷孩子不在此时突然醒来,他早已被吓得脸色发白。
听到一长队策马扬鞭的声音从刚才夫妻二人来的那条路疾驰而过,不少于三十匹马,父亲让他蹲下别动。
他们有惊险算是暂时躲过了。
父亲追上他,些许生气看了一眼他,但也没说什么。他是怕,怕自己的孩子这种倔强。
接过他身上的孩子,父亲心有余悸,他气儿子不听他的话先跑。
然后背着那孩子在前面走,不理他。
看着父亲的背影说不出的心酸。
不知走了多久,天也黑了,那孩子睡了大半天都没醒。
韩惜心中一惊,担心地用手探了探鼻息,呼吸正常,小脸蛋也红彤彤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现在荒郊野岭的,也不知孩子为何睡那么久。
他们没敢生火,漆黑的夜里,父亲也始终不跟他说话。
知道是自己惹父亲不高兴,黑夜中,他虽怕,紧紧抱臂蜷缩着休息,也不敢靠近父亲。
天亮之后,他发现自己却躺在父亲温暖的怀里,被荒草割的地方敷着草药。
他们醒来第一件事,顾不上筋疲力尽和饥饿。
找了大夫看为何孩子久睡不醒。
这才知道孩子吃了蒙汗药,父亲为此还被大夫骂了好久。
他们货物丢了,不敢往回走找回,身上所剩几的银两,也给孩子看病花得七七八八了。
带着个多走几步就喊累的孩子,接下来的路程更加举步维艰。
好在问了路人,走个三五天便可到京都了。
孩子身上的长生锁和手镯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父亲想着用这些东西替换,托人把孩子送回京都。
最后还是不忍心,没走几步就回过头来把孩子、东西抢了回来,怕那人别有心到时害了孩子。
父亲即便是吃不饱也从没打过孩子身上这些值钱首饰的主意。他深深敬仰父亲这种高风亮节的为人之道。
原本三天多的路程,他们走了八天才走到皇城京都。
他与父亲从老家一路走走歇歇已是半年之久,其中的艰苦法言喻。
看着城门之隔的一片热闹繁华,物是人非的感触涌上心头。
他第一次来京城是五岁那年,虽然不太记得,但他记得他与父亲是坐着大马车风光入城。
如今已不复往年,破旧的素衣投来那些异样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
逃命的时候时间紧急,男子也曾与父亲报了他的名字,说在京都报上他的名字就能找到他家。
他们父子二人就名字向人打听。
说到上官琪的时候,那人有些惊讶看着他们说:“他死了你还找他,人刚好今天头七。”
他看着父亲背上天真烂漫的孩子,心中悲鸣,他的父母还是没逃过一劫。
上官锦程还小没有悲伤,什么都不知道,好奇心被热闹的场景逗得开怀大笑。
突然他心中萌生一种假设,如果……他内心在挣扎着,只是想着如果……那时他也是这般幼小不知事,那该多好……
打听了许久他们才找到地方,望眼看去,宏伟的大门上挂着丧事白布灯笼。
父亲叹了口气。
背上的上官锦程看到熟悉的家门挣扎要下来,父亲放下他,他欢快奔了过去。
门口守卫看到了,从严肃转欢喊“小公子!”。
上官锦程被侍从迎接进去。
经过几日的相处,上官锦程很黏他了,原本已经跑进去,突然想到哥哥他还在后面,又折回来拉他一起进去。
守卫赶紧跑进去通报,剩下的人团团将上官锦程拥住,关切地问候,检查有没有受伤,完全把他们父子俩挤到了一边去。
想到曾经他也是这般被人关爱至极,不由心酸。
父亲依旧站在原地,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许久才向他招招手。
他悻悻走到父亲身边,父亲大概看出他法言喻的酸楚,牵起他的手。
不一会儿,一大群人簇拥着位苍白愁容的白发妇人出来,看到孩子顿时老泪纵横,上官锦程投入妇人张开的臂弯,兴高采烈地呼喊着“祖母”。
上官锦程什么都还没知道,满屋的白事挂件是为他父母而挂。
稚嫩的小手为妇人擦眼泪,问祖母怎么哭了。
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掩袖抹泪。
这是他们一家人首面相见。
那时他虽小,可依然看得出除了祖母,那些人的眼泪多多少少都有点假。
父母走了,祖母也就是上官锦程唯一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