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舒忍不住将这三个字在唇齿间来回念了几遍，但遗憾太多，最终只能得出了一个最好的结论——早知道，当初不如不相识。

七年前的春日，涟水城城主易千寒依照曾许下的江湖誓约，宴请六大掌门人，而万矣山庄的纪盟主因在三年前逝世，年轻的少庄主只能代父赴宴。

那是易舒第一次见纪衡，堪堪弱冠之年的少庄主，犹未褪去少年人的稚气，但清俊的眉眼之间却比同龄人多了几分沉稳，想是早早便着手打理武林事务的缘故，举止谈吐之间，隐隐有正道领袖之风。

那晚，酒过三巡，量浅的纪衡独自走出了会客大堂，晕头转向之际，便向东侧花厅内偶遇的少女讨了一杯酽茶，一段孽缘由此展开。

自那起，纪衡三天两头便会收到涟水城送来的“礼物”，轻则是一首东拼西凑的藏头诗，一条绣工勉强工整的手帕，重则是一柄不世出的宝剑，一轴罕见的名家真迹。

虽花样百出，却显然不是出自城主易千寒之意。

这令纪衡惶恐不已，偏偏那送礼之人乐此不疲，虽不出面，却将他每日的行迹及偏好摸了个透，简直是变着法子给他惊吓。

此事不出几日就传遍了云州，传遍了六大门派，再由江湖酒楼里的说书先生以此为脚本，半虚半实渲染编造一番，随即又传得正道武林人人皆知。

至此，涟水城欲招万矣山庄的少庄主为婿，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而在一年后的春日，易舒如愿嫁入万矣山庄，纪衡也成了涟水城的乘龙快婿，于外人看来，可谓珠联璧合，强强联手，一时之间，竟成了武林佳话。

只是，这羡煞旁人的姻缘，却注定不会拥有一个美满的结局。

纪衡早已心有所属，也并非自愿娶易舒为妻，而是，迫于所谓的江湖形势。

前盟主逝世三年，盟主之位悬空不定，江湖上必是众说纷纭。

万矣山庄虽为六大门派之首，又代理着武林事务，但势力却早已不及苍岚华清，若还要纪家血脉继承盟主之位，唯有巩固实力。

涟水城抛出了橄榄枝，万矣山庄别他选。

可惜，当时的易舒不懂因由，也不问局势。十六年来，她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只要开口，便没有什么是不可得，包括，那个在宴会上让她一见钟情的少年郎。

给纪衡送礼之人是她，在江湖上散播此事者也是她，就连那一纸婚书也是经由她之手，一笔一划写上了“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而此刻，阴阳两隔，往事化影，她才算从中醒悟过来，强求得来的，终要后悔，若眼前人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那么到最后，也不会属于她。

易舒再次叹了一口气，心中仅存的一点不甘也跟着消散了，她伸出形的手，在明知法触碰到旁人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轻抚了一下他的面庞。

这张脸早已不似初见，六年的相伴，忽化作一帧帧光影在脑海中飞逝而过，身体徒然一轻，便随风飘荡在半空中。

她回眸望去，才知晓自己的魂魄已离开了身体。

夜幕之下，一束耀目的白光骤然亮起，照出一条不知去向的道路，周遭一切也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易舒不由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纪衡，却发现在白光的照映之下，一切都化作了虚影，紧接着，似有狂风掠过，不待她回神，整个人便被卷入光束之中。

意识消散之前，她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在耳旁惊叫道：“少主，当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