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长!您快说一下,我们怎么样才能回去?“机长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对她摇了摇头,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就目前这种境地,他也不知道。
回去……回……
!!!
我猛然清醒,知道自己担忧的是什么了!医学领域有一个词汇叫:回光返照。这并不仅仅是电影电视剧中才能看到的现象,而切切实实是有科学依据的。
根据之前的读书印象,回光返照大致是肾上腺激素导致的,当人情绪激动,生气发飙或兴奋恐惧时,肾上腺激素就会飙升,使人的血流速度加快,心跳加速,供氧充足,反应会更敏捷,肾上腺激素会提供更多的活力。当人即将要死亡的时候,心跳会变慢,血压会降低,呼吸会减缓,而这些都会反应给脑皮质,脑皮质见情况不对,立即调动肾上腺激素挽救全身各个组织器官,肾上腺激素会使他变得像正常人一样,脉搏跳动恢复正常,精神由萎靡转变成正常,但这仅仅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毕竟肾上腺激素不能改变器官的衰竭。
但,机长目前真的肉眼可见地精神见好了呀?!
希望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吧。
如此想着,我也慢慢合拢上双眼,闭目养神。
从机长处得不到答案的廖思佳也奈地嘟囔了几句,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救生舱也逐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起来,早晨的气温更加低了。
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谁在喃喃自语说梦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遥远。坐起来一看,发现机长缩成一团,嘴里低声呓语着一男一女两个名字,大概率就是他的妻儿了吧,仿佛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一样,在隔空遥做最后的道别。
我的心沉了下去,胸口像压了一块巨石一样闷得喘不过气了,不忍心地把头扭向了别处。
白茫茫的雾气在海面上升腾,幽深的大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一般悄然躲在雾气的下边,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不一会儿,耳朵里传来的声音就慢慢低沉了下去,直到“嗬、嗬”两声响后,再也没能从机长喉咙中听到传出来任何声息。
凄然扭头一看,发现人已经不行了。一滴不甘心的泪珠,从仍然大睁但早已空洞神的眼睛中,寂然滑落。雾气悄声息地浸润入救生筏里,萦绕在已渐渐变凉的躯体旁边,久久不散。
一颗鲜活的生命体,自此湮灭。
如果说,之前的空难现场是瞬间突发、根本来不及有太多反应的话,现在的死神之镰简直就是在钝刀割肉,残忍地、慢慢地将生命从你眼前一点一点地剥离。留给人的,只是尽的悲伤和对脆弱生命的思量。
边上的朱梦琪第二个反应过来,瞬间泣不成声,听到动静的其他人也逐渐围拢过来,直到等看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后,悲伤迅速弥漫开来,全都垂下了头默默不语。
傅坚强还只是十八九岁的高中生,也不忍心地别过脸去,廖思佳倒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一口气,仿佛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不过想到接下来缺少一位经验丰富的机长,才重新忧虑了起来。
芬姐在短时间内接连失去了丈夫和孩子,对这种事情可能早已麻木,苍白如纸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动,浑然猜不透她内心在想写什么。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缓缓将机长死不瞑目的双眼合拢,垂首默哀一会儿后,继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迅速脱下了机长的手表、外衣和鞋袜。
因为我理性地知道,人死之后,心脏首先会停止跳动,没有心脏提供能量,血液自然逐渐凝固,法为整个身体输送营养和能量,从而全身各处的器官随之停止工作。随后人的体温会逐渐下降,身体也逐渐僵硬,全身上下的关节就像定住了一样,法弯曲,如果动作不够迅速,衣服就再也不能完整地脱下来了。
脱去鞋服,绝不是出于不敬,毕竟当前最稀缺的就是物资,哪怕平时最普通的一个塑料袋子,在这种场合下都可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未雨绸缪,物尽其用,对死者来说可能显得不够尊重,但对尚且活着的落难者来说,是最明智的做法。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我也懒得开口解释。
每个人稍微思索一下,肯定都明白这个道理。可真正出手,就没那么容易了。这个锅,还是我来背吧!
而且这种情况下,只能海葬,如果任由其放在救生筏上,尸体腐烂的味道和病毒会直接导致所有人完蛋。招呼傅坚强一起,合力将已经逐渐凉透、尸斑初显的身体缓缓地推进了海里。可怜机长终究是同他所负责的飞机一起,葬身在大海深处。
一边思索着,一边将机长的衣物整理折叠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将手表戴到自己手腕上的那一刻,突然有种战争结束后搜罗尸身财物为己所用的感觉,而且隐隐觉得,这种感觉,不会是最后一次。
廖思佳看我动作如此决绝,倒从她眼睛里看出一丝佩服之色。阿强和朱梦琪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这个冷血的举动,抱着胳膊缩在一边闷闷不说话。芬姐照样面表情地默默看着这一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