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月初，平阳郡王迎娶正妃虞氏七娘子，三日后，再纳鬼韦部朱兰王女为侧妃。
刘晚晚正琢磨这个朱兰王女是谁时，史良箴来访，告诉她说:“就你那日见的仙蕙王女啊，鬼韦王女达奚氏。她怎么可能玩的过虞七？”
原来，林皇后在接见鬼韦王女时，问她可有兄弟姐妹，达奚氏说自己是西阙氏之女，有八个兄弟，十几个姐妹。
林皇后一听这话，当即就说仙蕙这个名字不好。
“为什么？″刘晚晚问。
“一茎多花香不足为蕙，一茎一花香有余为兰。”史良箴执帕，帕面对角而绣兰、蕙。
“皇后是在问她，想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是如她生母西阙氏那般。”史良箴说，“也可以说，皇后是在问她想做贤女还是才女。”
“香草美人是屈子常用的意象，倒也不是让达奚氏问天哀郢，她一个外族人，恐怕也理解不了其中道理。”史良箴笑道。
“兰、蕙…蕙、兰，两者很像啊。”刘晚晚不明白。
史良箴给她解释，世人心中的贤女，懂得委屈求全，会顾全大局，正如多花之蕙，把一根茎上获得的香气分成了数份，如此一来，每一朵都香气不足，谁不想让自己身边多些这类人呢。
“昔日李朝有位永泰公主，便叫仙蕙，若将她与其妹安乐公主相比，她还真称得上是贤女，就是死因令人叹息。”刘晚晚说。
“你只道安乐公主性子豪奢，怎么就忘了她叫裹儿，她连蕙都用不上。”史良箴说。
“我不及你。你只将我说的糊涂，若以多花之蕙喻贤女，也就是世人常识中所认为的女子，那才女又怎么解释？”刘晚晚问。
才女在历朝历代都是被争论的一个群体，她们如同空谷幽兰，不以人而不芳，甚至不能为世人所理解，很多还都没好下场。
世人渴望自己与众不同，又恐惧自己与众不同，宁愿做香不足之蕙，也不愿做香有余之兰。
世道给女子划了条条框框，要她们贤惠，献上一切，青春、美丽、才华，好像她们就该为了丈夫，孩子而失去自我，忙碌一生，却史上名，她们真的乐意吗？
不。
当然不乐意。
世道告诉女子，你们就该这么做。
天长日久，她们所具有的才华法施展，却获得了一堆什么贤良恭淑，贤妻，良母的赞美，自然而然就香不足了。
而有些看似离经叛道的女子却能从书本中源源不断的汲取养分，开花，结果。
她们能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出来，再去影响周围的人，故称香有余。
“才女，吾所求之大境界也。”史良箴道。
刘晚晚含笑道:“我觉得姐姐一直就是如此啊。”
“哪怕离经叛道，所作为世不容？”
“哪怕离经叛道？姐姐你离了哪门经，叛了哪门道啊？”
“世道。”
“那听着还挺严重。”
“心之所向。”
“你这不是都决定好了吗，还问我。”
史良箴和刘晚晚相对而笑。
刘晚晚没看懂史良箴的笑，也没听懂她的话。
两人聊了好半晌，浑然忘了今日是七夕，直到史良箴的婢女桃子，刘晚晚的婢女晾青在门外等不住了，进来提醒她们，今日还要乞巧呢。
七夕，七月初七，女子们会聚在一起向织女乞巧，临淮这边的风俗是要聚齐七个姑娘。
刘家大房只刘晚晚一个姑娘，她请了齐芳蕴前来。
齐芳蕴问她:“为何不请你良箴姐姐一起来呢？”
刘晚晚想了想：她一个，芳蕴一个，三姐、四姐、五姐这是三个，再算上史良箴，那也缺啊，告诉齐芳蕴，后者对她说：“你写帖子时就说请史良箴和她妹子史瑶章。
二房是在六月中到临淮的，这房只有两个姑娘，就是晚晚的三姐刘棠棠和四姐刘雁雁。
刘晚晚这边还在纠结用什么纸时，雅雅的婢女雀舌来了，说她家四姑娘又病了，今年没法和晚晚一起过七夕了，还送了刘晚晚一小盒芙蓉色的小笺赔罪。
刘晚晚只觉好看，还有一股木芙蓉的花香，便抽出来两张分别给史良箴、史瑶章写了帖子。
齐芳蕴见了笑道:“你居然舍得拿这小笺下帖子。”
刘晚晚才知这种小笺是以前薛涛娘子制的，传世者寥寥。
“那怎么办？四姐姐知道了估计要骂死我。”刘晚晚叹道。
步芳蕴说:“你到时候问一问云妆，她肯定有。而且你同她要东西，就算要澄心堂纸只怕她都能给你找来。”
她又道:“既然雅姑娘来不了，你且再请一个人，史妙则，是你良箴姐姐的义姐，妙法自然的妙，规则的则。”
刘晚晚忍痛又用芙蓉小笺给那位不曾见过的史妙则写了一张帖子。
于是今日的七个姑娘就曲曲折折的凑齐了。
言氏吩咐家仆在葡萄架下放了一只长条桌子，上置各色点心。
刘晚晚见有巧酥、巧尖、江米条、笑靥儿等。
言氏还着人给她们煮了巧芽面，说是一定要吃的，又怕自己在，她们会太拘着，便离开了，让她们自己玩。
刘家姐妹三个不过是寻常装束，此处不作叙述。
齐芳蕴梳着寻常云髻，穿了一身胭脂色的对襟襦裙，仪表不俗，巧笑嫣然。
史妙则年龄最长，今日穿着一身浅灰色对襟，里头是宝蓝色绣忍冬的抹胸，虽十足倾城之姿，但有如柳翩然之态，沉静内敛，眉眼如绘。
史瑶章携琴而来，发绾随云髻，穿了一身藕荷色半旧绫裙，腰间系着一条同心结子长穗玉色宫绦，娇俏温柔，肌骨莹润。
而史良箴在脑后松松绾了髻儿，穿着一身玟瑰紫弹墨锦裙，抱了一大捧正色红玫，妩媚双，人比花娇。
待一碗巧芽面见底，刘棠棠叫来婢女，让她将煮好的一碗饺子拿来，并解释了，说这碗里只有六个饺子，让众人以七夕为题眼作诗，然后吃一只饺子，饭子馅是不一样的，分别有不同的寓意。
史妙则自认不擅诗词，连忙推辞，众人偏要她先说，还说不限韵脚，不然哪有意思。
史妙则推辞不过，勉强作了一首。
吃饺子时咬出了竹荪。
刘棠棠笑道：“史大姐姐肯定是个有福的，这竹荪可是专贡给宫里用的。”
史妙则连说不敢，还提议让棠棠来作。
刘棠棠谦虚了两句，脱口便道来一首诗。
刘晚晚见她咬出莲子来，自己都觉得苦。
刘棠棠皱着眉，自饮下一盏葡萄汁儿才好。
刘晚晚正盯着良箴面前的红玫瑰看，想着拿这个制口脂一定好看。
她伸手去够巧尖，却摸到了一只手，她扭头去看，是史良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