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刘晚晚去找言氏,她正理着账。
如今九月末,十月她的大儿子就要成家了,对,还有十月开头…
她看一眼刘晚晚,她的小女儿也要行笄礼了,又得加一笔开销,肯定得好好办,这可是大事。
言氏把算盘珠子拨的哗哗啦啦响。
言氏忙的紧,刘晚晚见她手边还放着一摞账本,自知不方便,便出去了。
刘荣荣正带着婢子春韵、秋香往外走。
她发绾双倭堕髻,头戴明珠发箍,红线绑起了一绺儿乌发,垂在右胸前,左手腕间戴着一条纯银花形嵌宝石的手链。
她唤道:“六妹妹。”
她还道:“三姐姐最近正烦呢,你可别去她跟前。——对了,学馆那边也歇两天,祖母使人去告过假了。”
“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刘晚晚问。
“去串个门儿,谢个人。”
“谁啊?”
“四姐姐的病有好转了,这多亏了史大姑娘,她的药极好用的。我今天就是替二伯母和四姐姐去给她送银子的。”刘荣荣回。
“姐姐,你知道史家姐妹住哪儿?”刘晚晚问。
刘荣荣说:“我是找史家大姑娘,你身边那位史二姑娘可不同她住一处。”
是啊…
“我可走了,你有时间去多做几架绣屏。”刘荣荣说。
刘晚晚将她送到了门囗,自己回院绣并蒂芙蓉去了。
晒青问她怎么不绣玫瑰了,她说:“今天不想绣那个了…”
晾青沏了芍药花茶来,制法是她们府上几个姑娘自己琢磨的,大部分都放到铺子里去卖了。
刘晚晚问怎么沏了这个来,晾青说:“这茶沏出来颜色好看,茉莉色清,玫瑰香浓,都不及它。”
“茉莉香也浓,不然四姐姐怎么老用它来压鬓。玫瑰…它刺多…刺太多了,做花茶时总会被扎到,我不喜欢。”刘晚晚说。
外边这时有个小丫鬟说,六姑娘有客,自称是姑娘好友,要请进来吗?
晾青道,“我就来了,你在外头等一等。”
她给晚晚倒了茶才出去。
“怎么回事?学话都学不清,姑娘哪位好友?不知咱们主家刚搬来这临淮不到半年吗?若是姑娘同窗,也合该有名帖。”晾青在往大门走的路上训小丫鬟。
小丫鬟委屈道:“是七夕时来过的一位姑娘,她说她今日没带拜帖。”
这是个什么理由?
晾青猜是史良箴,到门口一看,果真是她。
“史姑娘”,晾青问了礼,“不知您有何要事?”
史良箴坐于水红色绫罗帷幕之中,她伸手拢开锦幄,露出张艳绝独冠的俏脸来。
“你们家将你家六姑娘保护的真好。”史良箴说了这么一句。
晾青明白她的意思,只说,“难不成您是专门来告诉我家姑娘的。”
“总得有人告诉她”,史良箴说,“照理说都商税院不该查到你们家头上的。”
不过也不是一回了…
她下了舆车。
晾青不想让她进去,毕竟老太君亲口吩咐了,谁都不许告诉六姑娘。
“卫家夫人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你家三姑娘算是得罪了她,她能不找机会整你家么。”史良箴携了不少仆从,但只有清子和桃子两人跟上了她,而两人手里都拎着一只红木食盒。
晾青听了这话,只能将她带进府去。
刘晚晚见了她,起身从墙边立的多宝架上拿来一个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只鼓囊囊的粉色绣玫瑰的荷包,准备给良箴。
史良箴正解了帽披风,寻思往哪儿搭呢。
晾青连忙接过搭在了衣架上。
史良箴说:“打听出那身裙子多少钱了?”
刘晚晚不理她,只是伸手递出荷包。
史良箴拿起掂了掂,“倒是真够了。”
然后又放回了晚晚手里,“我还不差这些钱。”
史良箴款款坐下,端起刚才晾青给刘晚晚倒的芍药花茶,轻轻抿了一口,“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祖母刘范氏要给你们姐妹请假。”
她抬头看刘晚晚一眼,“你知道的,墨姨不在,我给批的假。”
她总是很冷静…
刘晚晚心想。
但刘晚晚说:“劳烦您跑这一趟,我歇两日自然会去学…”
她说自己能去学馆,谁知一一
“姑娘,不行!”晾青急道。
“这里是徐州,是大秦国都,普天之下最富贵的地方,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进不来的临淮城。我问你,你们刘家,凭什么进来?”史良箴问。
刘晚晚觉得不对劲,自己家出事了?
刘晚晚听史良箴说:“你还没懂…启灵年间还没有商税院,豪绅的生意更难查清。
‘金枝玉叶,牡丹公主’听过没?
金枝牡丹,冠以公主之名,娇贵难养,独他家有方。
你们姻家齐氏,世代从商,没有大秦的时候,就有他们齐氏了。
虽然启灵年间式微,家主那一双少有才名的姐弟俩个,也发入了奴籍,直至后来,才被公主扶持,重振家门。
外人非道他们兄弟阋墙,却不知是两党轧争之祸。
如今王氏不复,苏氏空名,天下安定。
又有商税院监督天下行商,容不得一家之大。
你刘家的帐,可查的清?”
刘晚晚说:“我知齐氏之祸,只因他家财万贯,可滋养党派,但他又不愿舍去家财。
而德宗性疑,齐氏不敢交出,致使家产尽数抄公,最后也不知到底落入了哪些人的囗袋。
他家大业大,纵横各业。
而我刘家只专工茶贸一行,生意记的清,帐本也查的清。
至于你问我家为何进的了临淮城,我同你讲实话,我们姐妹依旧是梓州元城市籍。
而这宅子,是祖上多年积累并齐氏相助所购。
齐氏卖茶,只因公主喜爱。
而我刘家,因茶发家,因茶悟德,因茶立身,不改本心。”刘晚晚甚少说这么长一段话。
除了自家的账出问题,刘晚晚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刘晚晚继续说:“都商税院有给事中、课计核对每年的商税,多年来不曾说过我家的账有不清不楚的地方。
今年倒好,我家才进临淮多久?
账就出问题了。
天下之税,律法有明文规定。
这个我们家中的帐务先生还算的清。
史良箴,你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些的?”
刘晚晚直言:“我刘家如今不清不楚的,史良箴,史娘子,史女官,史大人,请您离我们家远一些。”
她还说:“我自幼性子顽劣,还充作男儿教养,向来没什么规矩,若有失礼之处,请您多见谅。您是大长公主心腹,合该名留青史,有必蹚我家这滩浑水呢?”
曾几何时,她也这么说过一一
“姐姐,我不希望我家的事牵扯到你身上,大长公主是位奇女子,她有招纳天下淑女的能力,你一定是其中最厉害的。我家如今是滩浑水,你还是别蹚的好。你史良箴,就该做个名留青史的好女子。”
史良箴回了自己的住处,她这宅子是大长公主的家令依例拨给她的,三进大小,内里别有情致,据说最初是太宗朝一位公主的别院。
她在离开刘宅后就执了符牌想进宫去,她想问一问公主,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史女官还是回去吧,我母亲最近都不在。”
结果,史良箴只见到了大长公主的次女,雎浦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