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确实不常在宫里出现,可这次走的也太凑巧了些。
桃子见她心事重重,不好多言,只是默默给她备了沐浴用的热水。
“把安神香点上吧。”史良箴说。
她坐在镜台前,从发间往下扯发饰。
清子欲上前为她梳发,她偏身躲开,还道:“我还没残废到这种程度呢!”
清子福了一礼,退到一边去了。
桃子这边往珐琅花鸟香炉里点了香,见门子吩咐小婢递来一封帖子。
她接过给了史良箴。
史良箴见帖子上描着一圈梵文,凑到鼻间一闻,果有檀香味。
“谁来送的?”史良箴问,她将帖子抛到了一边。
“说是程侍中府上的婆子,那婆子说是替她家小姐来送的,说是请您浮云楼一聚。”桃子说。
她问:“可咱们和程家两位姑娘都没什么来往啊?”
史良箴说:“程二娘子备嫁不出,程三娘子随母跪经,不是她们。你可还记得去年花朝宴上,定远大长公主带来的那个姑娘?”
“您说程太夫人的那个小养娘?叫…谢芳华的那位?”清子说。
史良箴冷笑一声:“你以为程太夫人跪的什么经。”
桃子试探地问了一句,“贝叶经?”
西域有树名曰埋兰,又称贝叶棕,世传只有心诚之人才能种活。
贝叶棕不多,贝叶制的佛经就更少了。
清子不大看眼色,还说:“谢娘子不是说自己种出了贝叶棕吗,那想必…”
桃子连忙拉她衣袖,清子这才闭嘴。
史良箴说:“她邀我去浮云楼,我就一定要去?我染了风寒,不便出门。”
两婢连忙应是,说自己明白。
却说刘晚晚这边,她命婢子将史良箴带来的食盒丢到屋外去了。
言氏的婢女来说,大姑奶奶回府省亲了。
刘晚晚问:“姐姐这时来做什么?蓁姐儿可来了?”
婢女只道:“大姑奶奶是自个儿来的,说表姑娘跟着程家三娘子出去顽了。”
“我这就去。”她应了一声。
刘晚晚刚才把发间珠花尽数扯了,这时只松松拢了乌发,用一根藕合色的绸带束了,又裹了一件杏粉色的绣花小夹袄,便打算走。
婢女问她屋外的食盒是怎么回事,她看了晾青一眼,晾青就说,“姑娘刚才生气了,原也是奴婢的,失手将姑娘搽发用的茉莉香油给打碎了。”
婢女道:“你是个懂规矩的,怎么也这般毛糙,还有…姑娘一生气就爱扯头发,你不知道吗?也不知拦着些。那这食盒是谁拎这儿的?不像咱家用的物什。”
刘晚晚奈,这茬是躲不过去了是吧!
晾青福了一礼,然后道:“姑姑您瞧,这食盒上是描金图案,这都是史二姑娘带来的,装着她给咱家姑娘做的点心。
姑娘生气,可不就爱砸东西。
奴婢想着,咱们府上的东西若是砸了,也还好办。
可若是砸了这食盒,总归不好交待。
奴婢便将这两只食盒拎出来了。”
其实是她家姑娘让她给丢出来的。
婢女说:“这门口难道是放东西的地方?还不快拿进屋里去。”
晾青拎起一只,晒青拎起了另一只,两人正愁该放哪儿去。
刘晚晚放话了,“放屋里就成。”
两人松了一囗气,连忙又给拎回屋子里去了。
…
“母亲怕不是糊涂了,夫君是户科给事中,监察的是户部,又不是都商税院的给事中,怎么能管咱家这事?
就算他是,这事他也不能管,不然天家怎么看咱们?
言氏问:“那…咱们怎么办?查咱们的是天家,任他齐氏权势赫赫,也禁不住,更何况咱们…”
“夫君去都商税院那边探过口风了,这账本是每年都要查的,今年咱们举家搬进临淮,招人红眼,还免不得有些人在背后戮刀子,所以查的严些。
可咱家的账怎么可能作假?
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崇文街上那几间铺子关就关了,就当是给店中伙计放个假,咱们也不缺这几间铺子的进账。”刘雁雁回道。
就算如此,言氏仍然后怕。
刘晚晚听了这些话,进来拉住母亲的手,又看向姐姐,“你们怎么不同我说,我马上就要及笄了,我长大了。”
刘雁雁说:“母亲怎么也该告诉晚晚,她将来出嫁,咱们能给她陪嫁的也就是铺子了,这种事怎么会少?您刚才还说就在商会里给她找个人家呢。”
刘晚晚听了这话,心头一悸,连忙道,“我还想在家多陪您两年呢。”
她依偎在言氏肩上,言氏抱着她道,“你啊,少让我操点儿心就好,咱们家就是养你一辈子也成,反正你吃的也不多。”
刘晚晚不吭声。
刘雁雁又说:“母亲您还得去嫂嫂家,同那边说一说情况,二哥和嫂嫂成亲在即,齐家肯定也不想在这关头出什么差。”
言氏苦笑道:“好孩子,这话说的好,可他齐家是什么门第,芳蕴又是个诰命的县君,咱们家这事弄的…棠棠订那亲事,差点儿将咱家姑娘的名声给毁了。我是真不敢去他家,人家姑娘的名声…”
她话音还没落下,外头有婆子来报,说齐氏县君来了。
刘雁雁赶紧说:“齐家消息多灵,可县君还是来了,母亲还不明白他们家的态度吗?”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她们家这回事根本算不得什么,起码在齐芳蕴他家眼里,是小事。
刘雁雁心想,她在书院时,算宫的讲书女官最常提的便是齐家的账,产业一大,就要出差。
可他家的帐,怎么查也出不了大差。
还说齐家有位副家主,是大长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和如今齐氏齐琰家主是姐弟,这位女家主珠算又快又好,不知一年要经手多少账本。
里头伪账、假账,可到了她手里,全都所遁形。
言氏叫人请齐芳蕴落座,齐芳蕴直道,“我刚去见了阿磊,要他放宽心。他却说让我来给您说一说,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临淮城就这么些事,习惯就好了。”
她扶扶发间金簪,“祖父还让我告诉您…等我和阿磊成亲那日,大长公主会派人来赐添妆礼,咱们得准备一番。”
言氏看她双颊飞红,却仍然端着,不由笑道,“好,为娘的明白。”
齐芳蕴又交代了一些,然后起身离开。
她还说自己的母亲可以做晚晚笄礼的正宾。
刘晚晚连忙谢了。
言氏在她走后深呼一口气,“还好,还好。”
刘雁雁笑道:“这下母亲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放心,我当然放心了。”言氏说,“晚儿的夫子说她可以做主行,这下正宾也有了。最重要的是家里这事也有准话了。”
刘雁雁问刘晚晚:“你可知墨夫子是几品官?”
刘晚晚道:“听同窗说过,夫子是学馆讲书女官,是正六品。”
刘雁雁又问:“那你可知,县君的母亲是几品女官?”
刘晚晚摇头,刘雁雁道,“齐夫人齐氏亦是商女,如今是皇家书院正五品司计。你啊…果真是个有福的。”
她当年及笄,主行和正宾都是梓州朝圣学馆的女官。
刘晚晚说:“夫子之前说她去帮一位族妹解决事情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说她可以赶的上。”
言氏则说:“今年忙些,以后就好了。”
还问:“雁儿,棠丫头的事你可有法子?”
“婚事要的是双方都乐意,咱们高攀不起他卫家。以后他们家若再寻事,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母亲别不信,卫夫人的嫡母是位县君,最是要面子,我只消到她面前提一嘴,保证卫夫人不敢再折腾。”刘雁雁说。
“至于晚晚的婚事,稍歇歇吧。棠妹妹的事得先解决了。也不知是哪些嚼舌根说她不检点,连带着雅雅被四门学的学生骂。”刘雁雁盘算着。
“我回去再让夫君打听一下这事,咱们家姑娘可不受这些个委屈。”刘雁雁说。
“四姐姐被人骂了?”刘晚晚问。
“是啊,雅儿那性子你也知道,一说就哭,更何况是被人点名道姓的骂,多愧了裴公子。人家是镇国公府的公子,母亲是位郡主。”言氏说。
刘雁雁道:“不说了,我该走了。晚儿,芳华姑娘来了,你有时间可来程府找我,我引你们见面。”
刘晚晚心绪百转,连话都说的少了,只管将她送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