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金贵的命多了去了,你急什么?”赵宁右按住儿子惊慌失措的手。父子俩的手一样冰凉。
“有援军?”赵骁芸那浆糊一样的脑子突然灵光了一次。
赵宁右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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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深夜,他出了西市,四个城门一个一个走一圈儿下来,已是三更天了。
将军府内灯火通明,一片缟素,白色的长菱,伴着夜半的秋风而起,透着森森寒意,猫头鹰倒挂在庭前的古树上,咕咕的叫着,仿佛在为流离千里的孤魂,指引回家的路。
景老夫人端坐正厅,目光虚浮,眼睛红肿,是哭过了的。
“祖母。”
景瑜一见景老夫人,便跪了下去。景老夫人拉过景瑜,揽在怀里,又哭了起来,一屋子人登时哭作一团。
“我的小瑜,有人说,你父亲回不来了,你的哥哥们也回不来了,你告诉祖母,你看军报了,传回来的是捷报是不是?是不是?”老夫人已然泣不成声。
景瑜仰起头,看向景老夫人:“祖母,祖母放心,小瑜会为他们报仇的,小瑜会接他们回家的,小瑜会护着您、护着母亲、护着妹妹的。祖母······”景瑜把头埋进老夫人怀里,缓了好一会儿,等到老夫人的哭声渐渐消了,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祖母,我饿了。”
“饿了?”老夫人看了看景瑜,“是了,一夕之间,不仅她景家的顶梁柱断了,大岚朝的那些擎天巨柱也被生生折断了,这个时候,小瑜在外忙了一天,定是饿了的。”老夫人想着要传饭。
“不对,报仇?刚才小瑜说什么要为父兄报仇,这孩子是想像他父兄一样做护国柱石吗?胡人凶残,朝局诡谲,这个生在富贵窝、长在温柔乡里的孩子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想到这儿,老夫人摩挲着景瑜乌黑的发,看着他如牛乳般白嫩的脸,轻声问:
“孩子,你要报仇?”
“血债血偿,他们必须付出代价。”景瑜的眼里盈着泪,烛火在泪光里摇曳,凄清又悲凉。
“血债血偿,可是,你能做什么,你生来体弱,拿不动刀,提不了剑,那北胡人是杀人如麻的地狱恶鬼,你一个文弱得连鸡都杀不死的孩子,能做什么呢?”老夫人怜惜问。
“祖母,我有兵,我现在是兵部侍郎,调了大军入城,到时候,我指挥他们杀胡人,报血仇!”烛光映在景瑜眼里,亮晶晶的,藏着希望。
“调英州军和禹州军驰援?”景老夫人虽居于后宅,但家中诸子皆是将帅,对大岚军事布局知之甚深,她眸色深深,“时间来得及,但人数也就二十几万吧!和胡人正面交战根本不够用,只能闭门死守,若是死守,你可是调了平阳的粮草?”
“是,祖母,调平阳粮草入盛京,守一年我们都有粮吃,他们可就不一定了。”景瑜眼眸犀利。
“兵权、粮草都有了,小瑜,即使有了这些,却也不一定能胜。因为这些临时赶来驰援的英州军和禹州军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你知道是什么吗?”老夫人循循善诱。
“是······他们没有见过胡人!”景瑜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像他小时候一样。
“对,这些守备军没有见过胡人。胡人虽然没有街头巷尾传说的那样,打起仗来,会变成野兽,尖牙巨爪,人能敌。但他们确实比我们大岚人勇猛,他们的马确实疾,弯刀确实利,杀人的速度确实快。”老夫人喝了口茶,接着说,
“这些守备军,平日里,顶多是剿个匪,多数还是以多胜少,哪里见过这些虎狼之军。如果他们被胡人的凶悍之气震慑住,就会像忘了自己还有铁蹄的牛群一般,聚在一起,如绵羊一样,只能一味的任由狼群随意撕咬。”烛火忽明忽暗,景老夫人抱着景瑜,像抱着最后的珍宝。
“小瑜呀,那些你刚调来军队不仅没有气势,他们还没有斗志,甚至连悲痛都没有。他们的亲人还在等他们回去,他们的城池还躲在盛京之后。唇亡齿寒,唇还没有亡的时候,齿是不知道寒的。我的孩子,如何让这群乌合之众,抵御呼啸而来的虎狼之军,你想过没有?”景老夫人看着景瑜,这个她最疼爱的孩子,他是否知道,他要面对什么?
“祖母,”他跟着老夫人的思路,一路向前,“要逼出援军的斗志,如果是父亲,他会怎么做?”
“你父亲是天生的猛将,他每次出征,都带着他的亮银枪,每一战,他都冲在最前面。从将士到士兵都知道,只要帅旗不到,你父亲就与他们同在。”老夫人讲到了自己的长子,她最骄傲的长子,豪气干云。“那杆枪,那杆帅旗,就是他们的士气!”
老夫人哆嗦着唇,隐忍着恨意,她的骄傲,留在了千里之外的汶水,漫天黄沙,他能否听得见,她这个母亲的呼唤!
“祖母,我饿了,咱们吃饭好不好?”景瑜见老夫人伤心,闹着要吃饭。
老夫人看了景瑜片刻,按下心中的不舍,说,“好,传膳。”
“我这最后一个孙子,也要上战场了吗?”景老夫人心如刀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