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披狼毛大氅的青年才走到院墙外围,便听到了自家小妹弹奏的琴声,踏入长廊,转过岩石拐角处,见到的便是这这一幕美景。
亭中少女背对着他,看起来清缄了很多,披着白狐雪氅,堆坐在添了素锦蒲团的石凳,雾白轻烟丝丝缕缕,被寒风吹散了轨迹,缭绕指尖发丝,乌黑厚重的及腰长发披散身后,发顶随意缠束了一只白玉簪,露出白皙小巧的玉耳,风吹起了浅薄的粉红。
他是告假快马加鞭回府,下了马还未牵绳交给仆从,便快步走到了内院此处。
如芝兰玉树般俊朗的青年静静在那处假山岩石侧后方停驻良久,平复略微急促的呼吸。
侍女芷月手捧暖炉站立一侧,位置正好虚虚遮掩一些冷风,不至于吹乱少女的额前碎发,亭栏放置了一把束起的红色油纸伞,或许是先前遮挡风雪,沾湿了柄坠的银白流苏。
“小…小姐~”芷月的声音透着惊喜,眼睛所看的是文慧身后山水墨色廊道。
青年身披银灰相间的狼毛大氅,身着玉色锦衣,显得身姿挺拔修长,足底一双黑靴沾了雪沫灰尘,湿的泥浆,星点落,却不显狼狈。
发冠高束,容貌俊逸,神色温柔,看起来沉稳成熟,指节分明的手里拿着一盒锦食,都是他精挑细选的。白白糯糯的雪团梅子糕,是河街那户陈记糕点铺,旁边还缀有几颗晶莹红果,果脯是珍珠李,红皮红肉,酸甜爽口,是他亲手采摘制作的,每一颗都大小均匀,用心挑选,还有桂花糖人,是他向那位手艺精湛的糖人老师傅请教,亲自画的小兔子和玉兰花。
文慧顺着芷月的目光所向,转头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熟悉又陌生的清俊男子。
她一时有些近乡情怯,嘴唇微张又闭合,反复几次,都没发出声喊出“兄长”二字。
“小姐!是大少爷呀!您不是一直念叨着要见吗?”芷月心性单纯,只知道替小姐高兴,少爷回来了,小姐就会多笑,心情就会好了。
那清朗俊雅的青年温和地笑了起来,声音干净温柔,一如记忆中那样好听。
“慧儿,我是兄长。”文栩最先开口,他走下长廊,大步迈向亭子,神色温柔,眼里盛着喜悦,站到了少女面前。
文慧这才如梦初醒,轻轻出声道:“兄长……”
“怎么这般模样?三年多未见,竟和兄长生疏了?”文栩故作生气道,此时的他变得不像二十多岁的青年,反而有点像十几岁的少年心性,竟逗起了许久未见的妹妹。
文慧眼眸带笑,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反倒盯着他手里精致的食盒,柔声询问:“兄长带了点心?”
文栩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拎的锦食华盒,点点头:“慧儿猜猜是什么?”
她摇头说:“猜不出。”
“唉,你呀,怎么越长大越趣了许多?小时候可不这样。”
文栩将精美的锦盒举起,放到琴桌上的空处,顺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伸出修长的手指了指食盒,开口道:“喏,自己开开看。”
文慧伸出白皙的手,指节已经有些红肿,不知是冻的还是琴弦拨弄的,她轻微使劲,打开了糕点盒,精美的盒面边缘刻制了几朵小小的玉兰花,中间还有一只可爱的兔子。
轻轻打开后,映入眼帘的也是同样精心设计绘制的玉兰和兔子,还有雪团和甜果。
“哇好好看呀,小姐。”芷月赞叹不已,这样精美的糕点,她可没有在南麓城的街上遇见过。
芷月细心拿沾了清水的湿巾给小姐擦拭双手,一边把暖手的汤婆子放在离小姐手近的位置驱寒。
文慧盯着那糕点不出声,脸上也浮现出惊叹的神色,随即她黑琉璃似的眼眸有几分湿润。
这般耗费心思制作的糕点,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来,你先尝尝好不好吃?”文栩细心地观察妹妹的神色,见她盯着糕点一直没有说话,只好主动开口道。
“模样与记忆中有些不同。”
文慧启唇轻声说着,一边拿起一颗红果,端详:“这些果子看着就令人垂涎欲滴,每一颗都饱满诱人,倒一点也不像东街卖的,果子色泽均匀,每一颗都大小一致,这般心思倒像是兄长亲自做的。”
文栩温和地笑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出声催促着:“你先尝尝看。”
文慧捏着那粒红果,浅咬一口,入口清脆,舌尖酸甜,果味馥郁,与幼时常食用的干果蜜饯不太一样,不甜腻,不紧实,但却别有一番风味,既有干果的柔韧,又有生果的津汁,层次丰富,可口美味。
文栩追问:“好吃吗?”
文慧口齿生津,很是有些意外,点点头如实回答:“很好吃。”
见她吃完手上的红果,文栩笑了一下,拿起手帕,替妹妹擦干净沾了甜汁的指尖,温柔地问道:“那再尝尝另外两种?都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文慧点点头,伸手拿起精致可爱的桂花糖画,是一朵白玉兰,线条流畅柔和,花瓣精美,赏心悦目。
“兄长的画技精湛,就连做桂花糖也十分了得。”文慧赞赏道。
“果然被你看出来了。”
文栩不再卖关子,点头承认:“我也不知道你现在爱吃什么,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这些不合你口味了。”
“现在看来,还是一样,没变。”文栩轻吁一声,放松道。
白玉兰是她喜欢的花,小兔子是兄长小时候对她的昵称,如此用心制作桂花糖画,以及这样的心意让她触景生情,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这样精美设计的食画,必定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心思。
其实文慧打开食盒第一眼就被那精美的玉兰糖画吸引,一开始便已猜出来了,又注意到兄长目光一直盯着她的指尖闪动,见她拿起果子紧张的眨了眨眼,后面还故作淡定地细心询问。
以前的兄长做了什么第一时间就会邀功,现在还会先探听一下她的喜好变没变,倒是很会留余地,省得马屁拍在马蹄上,这一点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
文慧打趣道:“没想到兄长处事圆滑了许多,朝堂之上想必碰了不少软钉子。”
“软钉子倒不多,硬茬子确实有。”文栩一听妹妹这样打趣,也知道小心思被看穿了,只得感慨两句。
“自从文试状元入朝为官,又拜入太子少傅门下,不少武官明里挑衅,时不时就给个下马威,党争之间也暗流涌动,目前东宫地位不稳,朝堂局势不明。”
文栩直言不讳道:“兄长我一直盼着你回来,好给为兄出谋划策呢。”
卷入党争,轻则罢黜,重者死罪,其中有多危险,自小爹爹就教过,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谨慎。